广州惘然记

       

广州惘然记

读到“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句子，总会让我一惊，在广州，这样的生活简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我现在住的地方，原来是一片被人遗忘的荒野，老辈人在那里建了一栋红砖瓦房，又有陆陆续续的农民私自开垦一片农地，倒也可以唬一唬人，美名其曰别墅。碧绿的菜畦，印着如绿色牡丹花肆意开放的生菜，是像那么一回事儿。可是到了夕阳时分，映着斑驳的残光，这片残败不堪的红瓦房被夕阳的余晖讽刺的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与那高大的公寓相比，实在相形见绌了。门前的红木棉虽然娇艳，到底开的稀稀寥寥的，好像廉价的衣服为了掩盖布料的质地故意放几颗亮的刺眼的水钻，映着黄昏更显人生之苍凉。

      可是，苍凉也是一种美，昏暗的余光下睥睨远方，大片大片的瓦片，还有密密麻麻格子式耸入天际的公寓，还有公寓马赛克墙被油烟熏得深一块浅一块的墙，让人想起'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诗句。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颜色，生活毕竟不是林黛玉，不会因为你的诗情画意或是多愁善感而风情万种。正如这油烟熏的深浅不一的墙，还有阳台上生锈的阑干上钻出红红艳艳的杜鹃，这才是生活本来的面目。 过多的诗情画意并不适合广州，广州是一种艳丽俗气的美丽，有着王熙凤一样俏丽的样貌，而且快言快语和精于算计，太过虚无的东西，不适用广州，更不适用于我们的人生。

      就拿前几天来说，我逛街路过一家中介公司，我怯怯的走上前，飞也似的瞟了一眼。天啊！各个房子都三五百万的样子，而且小的可怜。好容易才看见有几十万的，二十五平方。我顿了一顿和我姨妈说，我要买这个。我姨妈发出尖利的笑声，二十五平方，哈哈哈，那不是洗手间吗，哈哈哈哈。于是我鼻头好像滴了几滴柠檬汁，在冷风中，我明白了眼泪的需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记得几年前，我来到广州，我踌躇满志，望一展宏图。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而今我才明白人生是很现实的，看着自己缩小又缩小怯怯的愿望，总觉得无限苍凉。

   对于广州高物价高房价的缺憾，相比于北京上海，广州的缺憾还是是温和的，相反很多时候可以成为一种优点。——对于此，我们大多数人切切喳喳的没完没了的抱怨，到底还是一种茶余饭后快乐的牢骚。就如一个人很困，却又想接着电视剧看下去，就将就的在椅子上打瞌睡，头一下接一下的啄着，伴着电视的背景噪音，最后还是睡着了，而且比以往睡得更香甜。若是把电视噪音关掉，把坚硬的椅子拿掉让那人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说不定还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呢。

     抛开七大姑八大婆絮絮叨叨的牢骚，广州到底是可爱的。就像民国时期的老上海的“十里洋场”一样，伴着隔壁公寓嘶哑电台周旋白光的嗓音，弥漫着百雀羚浓郁的脂粉香气的女郎，成就了张爱玲笔下老上海风情。广州的老西关风情又何须妄自菲薄呢？我极喜欢看那一排排错落不齐的骑楼，那尘封的红木的窗框子印着五光十色的彩色的玻璃，在阳光下甚是好看。那些房子有些年头了，有时候我总呆呆地看那排排的骑楼被新建高耸的公寓逐渐围拢样子，仿佛一群豹子逐渐靠向猎物一般，最后好怕他们一口吞掉。我想，这一排排骑楼五光十色的玻璃窗子下有过多少动人的故事啊，或许几十年以前一百年以前，一位旗袍女郎打开窗子不住期盼爱人的到来，又或许一百年前放学而归的小孙子向家里讲自己如何得了一朵小红花。可惜啊，我们可以活一辈子一百年，这样的故事以前没有人知道，以后更没有人知道了.........

         历史是最健忘的，只记住有名的有权的美丽的可恶的，而普通人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咸又如何的知呢？正如骑楼彩色玻璃后面一家家的故事，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公寓，一百年后又化为一抔黄土，其中有多少动人却不为人知的故事啊。幸运的，历史忘记了的，广州西关留下的食物不会忘记。且看那流传了几十年上百年的老字号招牌，那个修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霓虹灯少了笔画亮不起来的广告，昏暗的光却是时光的隧道——几十年一百年我们的祖父辈也在这个昏昏暗暗的广告牌下吃着香浓的双皮奶，享受这优雅惬意的早茶。那弥漫了百年凤爪水晶饺的香气从来都没有在广州这片土地消散。无论我们身处哪朝哪代，无论我们到哪儿，只要我们想起了广州早茶的味道，我们就有了家的方向。

         夜晚的广州依旧喧闹，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那浮夸的霓虹，还有那傍着风声冷雨的万家灯火，在我看来多少有点寂寞，有点孤独。毕竟，聚会与狂欢不过是一群人的孤独。广州就是这样博大宽容，却又精明市侩，热闹喧嚣，却又有点孤独寂寞。门口几十年前孩童唱着“落雨大，水浸街。”的歌谣，几十年后他们的孩子仍然唱着相同的歌。那稚嫩的嗓音，几十年前这样，几十年以后也将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