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说”系列的第十五篇文章,讲述关于她的故事和情感】
“饭好吃吗?”
“嗯哼?”
“选课怎么了?”
她边往嘴里塞饭,边侧耳倾听对面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有着干净利落的短发,两只耳朵塞着耳机,白色的耳机线垂下来,她的手机置于腿上。她在这偌大嘈杂的食堂大厅里,安静地边吃着粉条,边和电话那端的人说话。
她看着女孩嘴角含着的笑,有些嫉妒,嫉妒那女孩连隔着吃饭,都有人在电话那端陪着吃饭。
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米饭和菜,有些食不知味。
良久。
“你吃完了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还有一双手摘下了她的耳机,对面的男孩盯着她。
她回神,愣愣地看着对面那个说要做实验,没空管她的人。她瞬间咧嘴笑了,刚刚所有的阴郁全都消失不见,方才对女孩的妒忌,早已消失不见。
她把手机收进背后的包里,同时将面前的餐盘一推,说:“我吃不下了。”
他看着她,似有些无奈,抬手用力对着她的额头一弹:“你呀!每次吃那么少,还打那么多菜,知不知道什么叫‘浪费可耻’?!”
即便这样说,他还是拉过餐盘,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她“嘻嘻”一笑,“这不有你吗?”
她看着他青渣初冒的下巴,眼底浓的化不开的黑眼圈,心疼不已。
“你的实验完成了吗?”她问。
“嗯,差不多了,这个项目的核心数据和论述已经完成,交给导师修改就好了。”
他边吃,说道,连头都没抬起来看她一眼。
饭后,他们一起在校园里散步。夕阳下的校园,笼罩在一片金色柔和的光亮之中,远处的云彩,争相摆出绚丽的姿态。
她沿着蓄水池的周围走着,脚踩成直线,身子歪歪扭扭。他怕她掉下来,站在石台下方跟着,伸手拢着她。她掰着手指,跟他说这半个月,她才见了他两面。她撒娇地给他白眼,佯装生气。
他安静地笑着听她抱怨。不解释因为他的学业,而冷落她的缘故,他知道她懂。
又围着水池转了一圈,他怕她再转下去,头会晕,一把将她从上面抱了下来,拉着她坐在水池边上。凉风习习吹来,水面的靠近着水还有些凉。
他捏捏她的手。十指交握,放在腿上。
她侧头看他,又抬头看看碧空白云。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发现有好几个未接电话。
他也看到了,但是他只是努努嘴示意她快些打回去。
她单手把手机放在夹紧的腿上,摆弄了一下,铃声响了一会,那边的人才接起。
“喂,妈妈。”
“小囡啊,下周爸爸的祭日,你有空回来吗?”
“哦,我没什么事就回去一趟。”
“好,吃过晚饭了吗?”“吃了。”
“那好,不打扰你忙了。拜拜。”
她张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却只憋出了一句:“好,拜拜。”
她低头看着被挂掉的手机,有些出神。
图片来自朋友kaide她想起七年前,父亲去世时的场景。所有的亲人,姑妈、奶奶、堂哥堂姐,乃至不大相识的远亲,全都嚎啕大哭。只有跪在母亲身边的她,跟母亲一样,一脸悲戚,流不出一滴泪来。十七岁的年纪,还未褪去婴儿肥的脸,涨得通红,睁着大大的眼睛,却无法聚焦到某一点。
依然有点燥热的九月,她如木偶一般地跟着葬仪队,将父亲送到了北山的墓地。那时正好也有另一支送葬队伍在,听旁人说,去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墓地就在父亲墓地旁边。那一日,因为墓地划界的问题,两方死者家属当场吵了起来。
大人们的争吵在十七岁少女的眼里,总是莫名其妙的。人都已经死了,为何活着的人还要如此挣个面子?
墓地管理员调解许久,仍不得其解。她抱着父亲的骨灰,从吵闹的人群中走开些,坐在旁边的一棵树下,安静地看着,顿觉心累。
他是这时候注意到她的,手中抱着的盒子显然应该是死者的女儿,齐肩的短发,让她看起来更小了些。他走到她身边,学她盘腿坐下。
他指指她怀中的盒子,说:“节哀。”
她看着他,同她一样,一身黑衣黑裤,说不出话来。
他又指指不远处的人群,说道:“我爷爷。”
她了然,“节哀。”
又来了好些人,人群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地找着解决方法,他们却安静地坐在一隅。
她突然觉得孤独,想要放声大哭,却只是低头,鼻头微酸,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砸在她怀里的盒子上。她抬手用袖子擦泪,泪水晶莹地深入了布料中。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情绪突然失控,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早已看透生死的爷爷,在前日还教导他已经长大了,就要像个男人那样,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想伸手拍拍她的背,手随意动,刚伸出手,母亲在那边唤了他一声。他只好收回手,应了一声后,对她说:“那边好了,走吧!”
有人从她的手中接过那个盒子,放进了那个小小的墓坑,有人用铲子往里面填土。
她终于崩溃大哭,母亲紧紧地搂着她,从此母女相依为命。她知,父亲走后,母亲和她会被驱逐出那个大家庭。
她没有想过后来会再遇见他,那是她半个月后重回大学校园时,在大雨滂沱之中,狼狈地和他有了第二次交集。那日他穿着短裤和球鞋,上身只着一件白T恤,从公交上下来时,撑开一把大大的黑伞。
而先下车的她,瑟缩着身子站在公交站一角,身上已有些淋湿,白色的帆布鞋早已被雨水浸黄。她有些懊恼没有听母亲的话,出门总要带把伞在包里。
从他在中途上公交的那一瞬,他就已经注意到那个身影,下了公交,撑开伞便径直向她走了过去。
“一起走吧!”
她抬头看到,脑子快速搜寻一会,心跳瞬时有些加快。但看着大雨一时半会不止的架势,也只能呐呐回到:“谢谢!”
他把她送回了宿舍楼下,她再次向他道歉,并且很正式的九十度鞠躬,不待他回话,转身欲走。
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留个电话号码。”
她听不出话语中的情绪,只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说我也帮了你,总该感谢一下恩人的,是吧?”
他说着用手上收起的伞点点瓷砖地面,发出轻微声响,伞面上的水溅下,有几滴落在了他的早已湿透的球鞋上。
她结果他手上的手机,快速地输入一串号码,愣愣地转身进了宿舍楼。
他收回手机放进口袋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打开伞走进雨幕中。她不知道那时的他有多紧张。即使他帮过不少女孩,而厚着脸皮要联系方式却是第一次。
他只是不想和她失联。
雨幕中,伞下的男孩扬起嘴角,却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内心的喜悦。
于是,从那时起,刚满十八岁的她和十九岁的他,便开始了长达一年的暧昧期。接着某天,她接到他说喜欢她,会永远守护她的表白。开始了和他长达六年的爱情长跑。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七年,马上就要进入第八年了。
图片来自网络天色渐暗,西边最后一点霞光都快隐去的时候,他睁开眼,对上她有些委屈的脸。握着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手背,伸过另一只手,点开了她的手机屏幕,发现几乎过去了半个小时。
“我的肩膀麻了。”她嘟起嘴,皱着眉的样子,似乎跟几年前被他欺负时那样,一点都没变过。时间好像走的很快,又好像慢悠悠的。
“对不起,我睡着了。”他伸手捏着她的肩膀,并把她斜跨的小包取了下来,放在自己腿上。
“你晚上还要做实验吗?”她扬起脸问道。
“不用了……下周,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他突然转移话题。
“你不是每次都跟我一起回的吗?”她笑着疑惑道。
“嗯,这次不一样,我们明年就要毕业了。”
她的脸登时红了,他在两年前,她上硕士,他直博的时候就和她说过:我们毕业就结婚。
那时她还不羞不臊地逗他:“为什么不能现在结婚呢?到时候可以一手毕业证和结婚证,还一手抱娃,多酷!”
他当时听了,好笑地将她压进怀里吻了许久。
他说:“不急,来日方长。我们先享受两个人的日子。”
他看着她,知道她也想起了那时场景,笑着抚抚她的一头长发。她有些痒地微微避开些,她想起晚餐时对面那个短发的女孩,问他:“要不,我去剪个短发好不好?”
“不好,长发好看,看着才像个小仙女。”他没什么商量余地地拒绝。其实他想的是,当她洗完头帮她吹头发,长发就能让他多感受她的柔软和馨香,那是他的乐趣之一,怎么能被剥夺?
那日,他们沿着蜿蜒的石阶,爬上半山腰的墓地。他们将带来的祭品摆好,鲜花、点心,还有父亲生前最爱的白葡萄酒。
两座挨在一起的墓,就像冥冥中注定一样,将她和他联系在了一起。彼时,她失去了最亲爱的父亲,他失去了爱他的爷爷。
他看着她在树下默默落泪,看着她在人群中嚎啕大哭。原来,那时除了难过,还有心疼。
她大步走到他爷爷目前,跪下,双手交叠,头点手背,拜了三拜。
她心里默默对着他们祈愿:爷爷,你和爸爸好好作伴,保护我和他一直好好的。我也会爱他,照顾他,一生一世。
而他,默默立在一旁,心想:还有半年,我要让她冠上自己的姓,护她一生无虞,给她一生幸福。
如果回忆草菅人命,她想,幸而有他。
写于2018/09/11
修2018/10/14 于STU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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