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起,我们村里就有一个男疯子,只见他整日骂骂咧咧,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件事:“狗日的,你害我,你赖我那么多钱…”
那时我们小孩看到他有些害怕,还好他从不打人。他天天站在自家门口,对着他邻居岳家方向骂,骂累了就回家。
疯子老倪骂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老岳家的人出来和老倪吵架,没有作过任何的辩解。
我再大一点,就听村里老人说了老倪是被人陷害,受了刺激才疯的。
疯子老倪年轻时是村队长,另一个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老岳是村会计。老倪和老岳这两个人是隔壁邻居,从小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到大,好的如同亲兄弟。老倪人高马大,是个忠厚之人,老岳个子不高,精明强干。
老倪因为个子高力气大,被社员选为村队长。老岳年少时读过不少书,能写会算,被委派当了会计。在大集体那会,队长和会计是工作的合作伙伴,必须是互相信任,互相支持的亲密关系。
老倪把生产队的一百多元给了会计老岳,老岳没有打收条给老倪,事过几天后,老岳翻脸不认人,说老倪没有给钱给他。
那个年代,一百多元是个天文数字,这钱是生产队公款,如今老岳不认帐,老倪哪有钱还上公款呢。贪污公款是要坐牢的,老倪生生被逼疯了。
他开始脑子很乱,整天就那几句话,说:狗日的,你害我,你赖我钱,明明我钱给了你,你说没给。
经过这件事的打击,忠厚耿直的老倪算是彻底废了,终日在村里街上乱跑,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直到田分到户,老倪还沉静在过去的事里,无法自拔。
可怜老倪的妻子带着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受尽生活磨难。又当爹又当妈把家里的五个孩子拉扯大,累得老太太的腰都直不起来。老倪不疯时,还能帮家里干点活,疯时不但不能干活,还和家里人邪吵,把他的一肚子怨气发在妻子儿女身上。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夫妻俩抚育五个孩子,都无比艰辛。更别说家里有一个疯子折磨着的人家,经常吵闹,老倪的妻儿老小,真是被害得好苦呀!
我记得最清楚的场面,有一次老倪的疯病犯了,在家把锅打烂了。老倪一家儿女从小到大,受够了这个疯子父亲打骂折磨。一家几个孩子合力把老倪打倒在地,他的大儿子骑在老倪身上,二儿子用塑料拖鞋抽打他的脸。老倪的脸在拖鞋的抽动下痛苦地扭曲哀嚎。
在那样炎热的夏天,他们一家人撕扯在一起,那一幕,真的是人间惨剧,生活把人都逼成了魔鬼。
说真的,我现在想起那个场面都觉得好残忍。儿女不是被倪疯子逼急了,怎么会下如此狠手。
那时我们孩子见到老倪,就说老疯子来了,惊慌失措,吓得直跑。后来老倪连疯带病,早早死了,听说死时他一双眼睛是睁着的。
他这是死不瞑目。
时光如流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我回老家,听说老岳家的长子疯了,听得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稍微年长一点的人都知道老倪是被老岳逼疯的,现在老岳的长子也疯了。这怎不让人浮想翩翩。
老岳的儿子岳文,是老岳的大儿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年轻时精明的捉鬼卖,说他疯了我真不相信。他那人能说会道,满腹经纶,怎么会疯呢!
岳文得精神病,村里人说是因为他妻子出轨,死活要和岳文离婚,受了刺激的岳文一下就疯了。在我们村,也有几个人婚姻不顺,离婚的,有一男的,离了三次婚,也没疯啊。
我特意去岳文家看他。我和岳文很多年没见,见到岳文时,我差点没认出他。
由于长期吃药,岳文全身肥胖,脸有些浮肿,目光呆滞,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灵气。他嘴里也是絮絮叨叨,喃喃自语,愤愤不平的模样像极当年的老倪的神情,看得我有些怕,转身就出来了。
我也被深深地刺激了,说了一句我又见到了又真又活的神!是啊,我们村我知道的得神经病的人就两个,一个是老倪,一个是当年害老倪的老岳儿子。
村里多数人都说老倪回来报仇了,把老岳最疼爱的长子弄疯了。不但村里人这样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不知年迈的老岳看着最疼爱的儿子疯了,心里作何感想。现在老岳的妻子早已过世,年迈的老岳还要照顾得精神病的儿子。也不知老岳这些年来,有没有后悔过年轻是做的坏事,害了自己的发小得精神病,半生在痛苦与凌乱中度过,直到病死。
原谅我,在得知老岳儿子也疯了时,竟生出一丝恨恨的快意,仿佛有种大仇已报的解恨,好像村里人来有这样的快意,觉得他儿子是被老倪施法弄疯的。
老倪家的后人应该也有这报了仇的快乐吧!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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