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理想主义的猫

一

KFC总说他是一直理想主义的猫。我讨厌猫，所以这句话总是招致我的不满情绪。

我想要强调的，KFC并不是某个著名的快餐店的缩写，他只是一个会和我勾肩搭背，在我隔壁班上课的普通男生。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经常在一起，总是会引来不同凡响的效果。比如我和他的故事的版本就超过了任何一个明星的花边新闻。第一个故事的版本流传到我和他这里时，形状大概已经从圆形变成了标准的正方形，这无论是多少次裂变也难以完成的反应。于是我和他就奔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澄清原版的故事情节。

二

市教育局一纸通知，十月份各个中学举办广播操比赛。我和KFC不幸地被列为其中一员，两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相识的概率几乎逼近了百分之一百。所以，这并不是传奇。因为我不是美女，他既不是野兽也不是英雄。可我却觉得韩晓晨就是个英雄。这样的想法萌生于一个月前我从班主任手里抢过报纸，看到韩晓晨勇救落水儿童的光荣事迹以后。那之后我总觉得韩晓晨的头上有一个会发亮的光环。每次看到他我都会深吸一口气，然后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去。他那样的英雄却喜欢和KFC那样平凡的人在一起，这总让我想不明白。

我刚刚打算找机会接近韩晓晨的时候，KFC就跳出来说，米可，中午一起走吧？我看了看他身旁站着的韩晓晨，像小鸡啄米那样点了点头。放学的时候我第一个冲出教室，路上还不忘整理一下头发，在KFC和韩晓晨的自行车前站定，等待。那天阳光太刺眼，我只记得韩晓晨对我笑了一下，说，再见。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甚至没有给我留任何一句话的缝隙。

我和KFC并肩在学校和家的两点一线间奔走了两周后，他突然问我，你和莫晓晓家住得是不是挺近的？我突然大笑起来，不顾我曾经多次许诺要变成淑女的誓言。我说，KFC，原来咱俩是一路人。他有点莫名其妙。我说，你觉得莫晓晓比我漂亮的多吧？KFC脸红起来，说，那你又是为谁？

三

我总喜欢拖着KFC去学校附近的一家书店，门面不大的书店全部是木制的装潢，闻起来总让人觉得幸福和踏实。书店的老板喜欢和人聊天，聊他卖的所有的书。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北京的某个大学中文系的高才毕业生，也是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KFC一直想去北京。我遇见韩晓晨的时候，阳光总是很耀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周五我和KFC推开书店的门准备回家的时候，韩晓晨把车子停在书店的门口，冲我微笑。我转过头看了看KFC，他什么也没说，推着车子走了。背影像极了我一直喜欢的林志颖在《旋风小子》里的样子。

周二的晚自习上课前，韩晓晨来班里找我。看到他我冲出去的时候听到他说，出去走走好吗？我连反应的程序都忽略了，我说，好，等我几分钟。像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事情一样。韩晓晨站在走廊里等我，样子好看极了。

我跑到隔壁班的教室，对着里面大声地把KFC后了出来。KFC惊异的看着我，我用极快的语速对着KFC说了我在三分钟前对着班主任说过的话。我说，KFC，我肚子疼的厉害，我先回家了。KFC认真的看着我说，你等等。转身回了教室。我急得像个要跳墙的兔子，竟然还让我等等。KFC再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杯水。他说，红糖水，喝了再走。我突然楞住了。我把杯子推给他，回来再说。他说，那你路上小心点。我知道他看到了我身后的韩晓晨。是的，我为韩晓晨第一次逃了课。

四

学校总喜欢把月考的名次表贴在教室的后黑板上，每次月考结束，从来无人问津的后黑板总是被人挤得水泄不通，像是在抢购商场的名牌打折品。

在我的名次从全班前十掉到第三十四名的时候，韩晓晨突然消失在我的视野里。我坐在班门口的窗台上，哭得一塌糊涂。KFC站在我身边，一句话都不说。阳光从茶色的玻璃照进来，影子昏昏暗暗。班里的人走过的时候就拍拍我，说，只是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的。我就哭得更凶了。因为我绝望地想大概理解我的人只有KFC一个。

第二天，KFC把他写的厚厚一摞试题分析放在我手里的时候，我看到他浓重的黑眼圈，虽然他不在乎他的眼圈是什么颜色，可我还是觉得他在我心里的个头变得高大了很多，尽管他的身高只有173CM。

韩晓晨的号码在我手机里一直保存到现在，我却从来没有碰过。像莫晓晓的手机号在KFC的手机里保存到现在一样。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我想。

五

我和韩晓晨的故事像是断层一样被隔在时光里，而我和KFC却还在不停地走下去。

秋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一个人跑去理发店打算剪掉我蓄了整整两年的头发。剪了一半的时候，我从我面前的镜子里看到了KFC。我回过头看他，理发师的剪刀咔嚓一声，我精心和理发师讨论出来的刘海造型宣告失败。我把这些责任全部都归结于KFC。尽管我知道那个理发师的水平并不高超。

KFC笑嘻嘻地看着我，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说谁都有从理发店出来就沿着路撞着墙要死的经历。我瞥了一眼KFC，说，你这么大老远处心积虑地跑来找我，什么目的？他说，我和老王聊了，我还是想去北京。老王是我的班主任，他的化学任课老师。极具亲和力，像极了周润发出演小马哥时期的样子。这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传说中恐怖的高三已经不容质疑地降临了。所以？我问KFC。老王说有希望，可是还是要下大力气，毕竟竞争力太强。我点点头，表示赞同。KFC接着说，米可，你也努力吧，一起去。

之后的每天晚上，KFC都会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食堂，买回我和他的饭，以便我可以坐在教室边看书边吃饭，节省时间。我调侃他，高二一千米长跑体能达标的时候我也没见你这么练过。他不再跟我多说什么，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只是偶尔在放学的路上会说，等高考完了我们就一起站在马路中间指挥交通，然后仰天大笑。我只会重复，KFC你这个疯子。他笑笑，就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是一只理想主义的猫。

六

高考不是像谁谁说过的那么难熬的过程，五月份里的空气就开始变得粘稠和聒噪。报纸、广播、电视和网络开始没日没夜的宣传政府关心高考考生的举措，我们开始变得受宠若惊。

我无法阻止被我劝说了无数遍的父母，他们坚持开车送我去考场，尽管考场距离我家不足一公里。我在高考前的晚上打电话给KFC说，我无法和你一起骑车去考场了。他很平静，说，没事，别忘带了东西，早点休息。

我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像是患了强迫症一样把东西整理了又整理。凌晨三点半，我打开床头灯，靠在床头看杂志，我想尽快平静下来，去参加这一场意义极为重大的考试。翻出了KFC写给我的一封信。说一封信未免牵强，只是一张写了三句话的纸条而已。纸条夹床头的杂志里。他写。米可，生日快乐。很早以前我跟老王聊天的时候他提到你想去北京，那么就一起努力吧。命运向左还是向右，有时就取决与你所迈出的微小的一步。落款是KFC。

六月份的聒噪里，我们匆匆穿过。

七月底，我接到学校教务处打来的电话，电话那端的人用很平静地语气说，你是米可同学吗？请尽快到教务处来领取你的录取通知书。我握着电话的手开始发抖，我觉得这是我一辈子听到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拿到通知书的时候，KFC站在我身边满怀笑意。后来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我说那是整个暑假里天气最清爽的一天，可是陪着我去拿录取通知书的KFC坚持说，那是整个假期里最闷热的一天。他总说我想当然。

最后的结果谁都没有料到，因为高考的瞬息万变，KFC被我们当地的一所院校录取。而我，则翻过秦岭，跑到离家一千多公里以外的一个我完全不熟识的土地上，进行我未来和未知的求学生活。

KFC总说他羡慕我，我那还未完全展开的美丽生活。

KFC说，米可，你坐火车走的那天，我去送你。

KFC还说，我要站在站台上拿着扩音器，唱《祝你一路顺风》

我拍了拍KFC的肩膀，说不出话来。

（本文由新文艺青年作者   孙小米   原创并授权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