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家的年味

 爱人来自农村，平日里一起过日子，不觉得有什么明显的习惯差异。他早年读书考学离开农村，许多生活观念、习惯与我差不多，可一旦年末进他老家去过年，婆婆家诸多的生活习惯，十多年相处下来，还是感到不太适应。不过，这些习俗也的确是当地的一个特色。

一个人童年生活的环境和父母的观念真的是影响一辈子，走到哪里都带着童年经历的印迹，看什么都会习惯性地与自己的经历去对比。

01

除夕夜前，娘家村里祭祖习惯是上坟。安排在腊月二十八或腊月二十九，最晚在除夕日上午。婆婆家这边祭祖是在家中“请阿太”，从除夕前几日开始，婆婆就开始在家中某些方位烧香拜一拜神灵，除夕夜当天的祭拜形式最为隆重。

除夕夜这一天，简单用完午餐后，大家就在厨房里开始忙活，为年夜饭忙活。过去婆婆是主力，我和嫂子打下手，这几年婆婆岁数大了，我们渐渐成为主力军。

最初几年，我很是纳闷为什么要这么早动手做年夜饭，到点了吃不都冷啦。后来才知道，要赶在某个时辰将菜肴酒水摆上供桌祭拜祖宗，祭拜各方神灵。

下午两三点菜肴烹饪完毕，婆婆、大哥和爱人在大哥那边的厅里布置场地。三点多，大家将菜盘子、酒杯、筷子、米饭等摆放在八仙桌上，每一边放置三个小酒杯、三双筷子，正位摆上烛台、香炉，一大把香安静地躺在一边，静待稍后我们祈福使用。

在正式祭拜前，婆婆一人先口中念念有词走一遍。此刻发现，我从来没有去探究过她的仪式流程，都是他们先做什么，我带着女儿跟着做。每次都是等着婆婆转身回来叫我们点香祭拜，我们才一个个起身动起来。

对着正位拜一拜之后，跟着大哥在整个家整个院子里走，走到婆婆有香插着的地方一一拜过去，婆婆安排的祭拜点很多，从厅里到院里，再到大门前，大门两侧，然后前往厨房，再回到厅大门，最后再对着正位祭拜，其实婆婆这个时候还会往楼上走，一般我们不再跟上去。

祭拜后，大哥端来两口大锅，专门用来烧纸钱。这些都是婆婆年前一张张念诵折叠的，整整三个大箩筐的纸钱，样式还不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竟然有这么多要烧的。

前几年，心中十分不适应这么冗长的仪式，说白了是很不喜欢，觉得这是迷信，娘家从来不在家中点烛烧香焚纸钱。

除此之外，看见两大黑锅焚烧的纸灰先是慢慢升入空中，一阵风来，旋转着往四处飘散，落在花草上，地面上，头发上，衣服上，到处都是，我连连躲进里屋，一眼看见八仙桌上的菜肴上都是纸灰。第一次看到沾着纸灰的菜被端到饭桌上，成为年夜饭菜，心中惊诧万分。

仪式结束，大伙收拾好八仙桌上祭拜的东西，然后摆放年夜饭，当时那一点都不想吃的强烈念头如今还印象深刻。我几乎是心中滴着泪在夫家过的第一个年。二十多年娘家的年夜饭，都是家中四个人一起动手烹饪许多爱吃的美食，还摆出好看的样子，父亲高兴地举杯说着新年祝福的话。那样自在快乐美妙的场景，我不再拥有。看着这一桌沾着纸灰已经凉透的菜，哥哥嫂嫂会用手摆动吹走灰，婆婆还会从厨房里端出几个热菜，全都是荤菜，对于初次面对这样的饮食习惯，真是感到很不适应。

蹙着眉头，一脸的难过，被爱人识穿。婆婆听爱人提了这事，后来几年特意将祭祖的菜多烧一些，分成两盘，一盘祭祖，一盘上年夜饭桌，公公喜欢夹菜，见我不大情愿接受夹来的菜，他特意准备了一双公筷，每次吃饭都会起身为我们夹荤菜。饭桌上不再有沾着灰的菜，让我感受好多了。心中特别感谢常年居家的公公婆婆，愿意为了我做出一些改变。

02

婆婆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妇女，一年365天务农，一辈子务农。勤劳是她的本色，质朴是她的底色。一年到头不停地做做做，要过年了，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老人家还是老思想，老传统，年前要制作许多食品，年糕、粽子、米粿，还有其他，做了许多。其实小辈们都不怎么要吃，来拜年的客人如今也不怎么会吃，顶多吃点瓜果、坚果。食品放的时间长了，味道也不怎么好。

爱人向来是个积极配合的儿子，很孝顺，只会偶尔跟妈讲讲自己的想法，多数还是我做难人。我敢说，也是因为婆婆很大肚，听了一些意见，不会生气往心里去。

和婆婆说了好几次，少做一点，可她就是担心来客人，哪怕自己的几个女儿女婿来了，拿不出来这些，不像样。今年一缸的年糕，说是小姐姐托人打来给婆婆的。可在家这几天没吃过，怕是又要放久了再拿出来。

地里的新鲜菜也没吃到，因为婆婆还是老习惯，把我们当客人，为我们准备的都是肉类。她不清楚，其实我们都喜爱吃新鲜的蔬菜。昨晚的年夜饭，我和嫂子动手烧了几个蔬菜，后半场，我俩又去烧了青菜、白菜、番茄炒蛋。孩子们对大块的肉吃不多，还是新鲜菜受欢迎呐。

前天我们一起做了许多米粿，想着直接放进冷冻格保存，可以放久点，每次蒸笼里重复热着吃，口感太差了。不料家里两台冰箱一个冰柜，东西塞满。嫂子和我相视一笑，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存在冰箱里。

第一天回到老家，看见二楼厨房里挂着那么多的腌肉，忍不住让婆婆新年里别再腌这么多鸭肉鸡肉，吃多了不好，她连连说道：“这些都是大姐拿来让我腌的。”一听不是自个吃的，立马感到轻松，爱人从来喜欢吃腌肉，能够在源头止住，真是太好了。

大哥也说，新年里让妈妈少养些鸡鸭，太多了，宰杀后冰箱里放不下。我奇怪地问：“为什么养这么多，然后又冻在冰箱里？”“要给几个女儿的呀！”我听了马上不语，当妈的就是一心想着自己的儿女，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记挂着自己的孩子。

前几天吃饭时间，我们陆续上桌，婆婆还在忙活，孙子孙女不停招呼，我们也叫了好几声，她每次都应得很快，然后就是不见她来吃饭。见她走进餐厅，我对她说：“妈，以后你上桌，我们再上桌吃饭。每次都是我们捧着碗，你还在忙里忙外，我们不好意思吃啊。”

我转身对爱人说：“以后就这么定，新家规！妈上桌了，我们再上桌，一家人一起吃饭才好。”侄儿跟着说：“奶奶每次都这样，叫了不听。”

昨晚除夕夜，我们都坐下了， 女儿突然站起来：“不行，还不能吃。奶奶还没来。”“嗯，对，我们等奶奶来再吃。”隔壁厨房里的婆婆听到了，很快走出来坐到老位子上，大哥打开红酒瓶，给大家倒酒，两个孩子开心地拿起喜欢的RIO。这样多好，一家人围坐一起，慢慢享用年夜饭。

一辈子辛苦劳作的婆婆，养育了五个孩子，现在大家生活条件都好了，她还是老观念，种许多，养许多，干许多。有时想想，一个人待在家里，不做空闲着，可能也不是好事，有点事情忙活，日子过得充实，也是一种价值感。爱人在家中排行最小，上面的哥姐都很勤快，姐夫们也都很勤劳，爱人也是如此，不怕辛苦，愿意多做多承担。想来，这就是家风吧。

（齐帆齐2021年9月年度写作品牌IP特训营，第106篇，打卡：春节的那些事，2511字数，共累计184257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