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偷心的人 | 来源:发表于2019-03-06 22:55 被阅读2次

    灰蒙蒙的天空中,不时地飞过一只只或一群群鸟儿,麻雀,黑老鸹。叽叽喳喳的,滑破了天空的寂静,也沾染上了几处飞快移动的墨点。

    村里大多数人对天上飞过了什么禽兽,不甚感兴趣,也只有他们的小孙子眼睛死死地瞅着天空,用手指着,喃喃着问“大大,鸟鸟。”时,他们才偶尔抬头瞥一眼,有气无力地说着那是黑老鸹,专门啄小孩儿眼珠子嘞。越是把小孩子吓着唧唧哝哝的,他们却高兴,等小孩儿一头撞进大人身上时,他们哈哈大笑,拉着小孩扭头就走了,只剩下天上的鸟儿飞来飞去,无人牵挂。

    在村西头有一户人家,人家里面有俩三小孩,大的上初中,二的上小学,小的女孩还没上学去。每当二的放学回来或者假期没事了的时候,他就顺着梯子,爬上屋顶,在屋顶隔着边边边隔着老大远的地置,站着看房门前的山景。小孩家是那一处最靠近山的人家,但山还在老远老远的地方。二懵看着远方的山,常常看着出神。其实也不只是看山,或许还有天上游来游去的云彩,偶尔掠过天际的小雏儿,再或者眼前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像蚂蚁踟蹰缓行的人呢,谁知道呢?反正人家二懵下午放学了就上房,瞧稀罕,也不知道瞧的啥稀罕,瞧使慌了,就坐下接着瞧,天黑了,就顺着梯子爬下去。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每到大人叫了好几回,夹杂着骂“我断死你嘞,你下不下来!”(断,音译,意为用石头使劲扔)二懵才不舍地下来。

    有一天,邻居家的小孩过来串门玩,手上扭着一只浑身黑亮的燕子,黑得发亮的羽毛,每一处都溢出了光泽,灵活四转的小脑袋,红红的小尖嘴,分叉得是鼻子是眼的比剪刀还精巧的尾巴,二懵看楞了眼,自从邻居家过来,眼睛就一直瞅着燕子,一眨不眨。问是咋捉的,不说。再推推搡搡地问,说是用手跟捉苍蝇似的捉的。他为了能徒手捉燕子,苦练手速和眼劲儿,在厕所里面,眼睛死死地盯着苍蝇,然后用手去捉,一开始不中,后来慢慢有了起色,再后来看着苍蝇,眼到手到,一出手,嗖!攥紧,再攥紧,撑开手掌,在掌心躺着一只死苍蝇。等练到这一步,捉燕子就好说了,你就等到雨后天晴的傍黑儿,站在房顶上,感受着燕子飞来的风声,时机一到,一出手就是。二懵信了,后面俩星期天天钻在茅坑里面,徒手逮苍蝇。经常等着家人等不及了,喊着:二懵掉到茅子里了?这才出来。等俩星期后,二懵觉得中了,就上屋顶,徒手捉燕子。

    结果,啥也没有。

    等秋天田地里的麦子熟了,大人收割回来了麦子,牵来骡子,戴上驴罩镂,拉着石磙,碾麦粒。等好天晒干。这时候,天上的鸟儿便都下来了,他们呼啦啦地去吃人们收割来的粮食,不惜一切代价。大人喊二懵去看着麦子,别被小雏儿吃了。起初,二懵隔一会儿出来看一回,吓跑一回小雏儿,一进去不久,麦子上便又是一层鸟儿。如是几次,二懵就坐在一边看着,但又晒得慌,不中。就搬来椅子,插上杆子,给扣上一顶大草帽,穿上一件红衣服,弄好了一个简单的稻草人。起初还行,后来鸟儿学乖了,也不顾这个死人了。再后来,二懵想到了一个法儿,自己在台阶上用小棍支起了一个小簸箕,用细绳子把小棍子底部系上,另一端远远地拉在门后。二懵就等在门后,不一会,一只鸟进去筐子边,他赶紧拉绳子,连跌带爬跟斗不浪地扑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开盖儿,结果,空无一物。

    自此,二懵对捕到鸟儿的愿望淡了,但还是时不时地去屋顶看,看天,看云,看山,看鸟。

    后来的一天,家里南屋子里响起来不同寻常的声音,咚咚梆梆的,像是什么动物在撞击玻璃,兄妹仨去瞧是咋回事。一开门。发现是一直鸽子,体型不小,跟一只小公鸡似的,浑身白黏黏的,没有一丝杂毛。那鸽子在紧闭窗户的屋子里四处乱撞,尤其是怼着透明的玻璃撞,好像在鸽子眼里,那红色窗框之中就是通向外面的世界一样,可是等它撞疼了才晓得,它与世界之间,还隔了一层透明而又坚实的玻璃。兄妹仨看着了屋子墙角的圆形管道,估计那鸽子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只不过还没有找到回去的路而已。老大说开门放了吧,老二不中,老三也吵嚷着要捉住它。老大再怎么执拗也不中,索性就拿来大扫帚拍住了那只雄健的白色鸽子,然后伸手扭住了它。

    此后,白鸽子被栓在南屋子里面,平时关紧门窗,连那个墙角的管道也给堵住了。兄妹仨怕鸽子撞死了,就给它在空中搭了一根棍儿,用一根绳子把鸽子的右腿拴着,这下,鸽子不怎么飞了,可能怕吊死吧。后来,它就稳稳地一直蹲在那棍棍子上了。

    等喂食的时候,兄妹仨都来,喂玉米,喂麦子,喂虫子的,都有,那鸽子吃的比人都好,鸽子也乖了许多,渐渐地让人摸了,摸收着的翅膀,摸头。

    前几天,仨都来得很勤快。

    后来,鸽子也拉屎,搞得地面很脏,老三便不来了,只老二老大来。老二来用手喂鸽子玉米,很细心,但清理鸽子拉的屎,冒着把几天来吃的饭吐出来的勇气,还是把结成块儿或成黄白色流体状的胶体屎给撤了。他出门的时候还是不免地干呕一声,然后硬咳两下。

    一个月以后,二懵觉得鸽子对他们熟了,应该认主人了,便有意想把鸽子带出去溜溜,因为,鸽子好长一段时间不展开翅膀扑棱了,这让他感觉不安心又很安心。

    于是,一天,兄妹仨带着鸽子出去转转,为避免鸽子飞走,他还是留着鸽子腿上的绳子,以防万一。鸽子很乖,没有想起身飞走的欲望,甚至动一下翅膀都没有,它稳稳地蹲在棍子上,有也只是随着棍子摇摆前后摇晃一下。就这样,二懵手横着棍子,让鸽子蹲在上面,这成了这一带的奇观。

    邻居家小孩也过来凑热闹,摸一摸二懵手上的鸽子,惊艳赞叹,羡慕不已。二懵问,你家的燕子呢?咋不拿出来溜溜?对方撇嘴露出一下讪笑,说,早直撅了,燕子这东西,毕竟不是人手里的玩物,人家是天上飞的,哪儿能养活?二懵听罢楞了会儿,往下耷拉耷拉嘴巴,叹口气。回头又看见自己手上的鸽子,笑了,随即抖动一下胳膊,震地鸽子哗哗地震动翅膀以保持平衡。问,你咋扭到小燕的?说,我才用手捉不住嘞,你叫我拐了,俺家小燕不小心通过房顶上的窟窿眼儿钻进屋子里面,后来叫我用笤帚拍晕了,这才扭着。二懵偷笑。

    这以后,二懵经常放学后去溜鸽子,也不用棍子了,就那么让鸽子双爪子抓在自己胳膊上,绳子还是攥在手里,只不过没有那么紧了。二懵就这样,带着鸽子,经常转悠大街小巷的,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坐在家门前晒老阳的,端着盆铲的吃饭的,翘着二郎腿喷天说地的看了,都驾话喝四的,指指点点地说着,二懵一本正经地迎脸走过他们,等背对他们时就咧着大嘴,嘿嘿不止。

    再一个月以后,二懵觉得这鸽子真的熟了,就大胆地去了拴在鸽子腿上的绳子,放在屋子里的棍子上,不飞。拿出屋子来,也不飞,再让鸽子站在自己肩膀上,不带绳子,鸽子还是不飞。这下二懵更神奇了,满村子乱走,活像带着一个座山雕。

    又一天下午,夕阳红烈,像极了要求相亲的姑娘的脸蛋儿,涂上了大把大把的胭脂。二懵一回家,就带着南屋里的鸽子,放在肩膀上,上了屋顶,看落日,夕阳。

    那时候的落日,真大真圆啊,黄亮亮的,很像刚出笼屉的黄蒸,圆圆豁豁的,好看又好吃。落日旁边是大片大片殷红殷红的云彩,映着整个山都像着火了一样。

    二懵看了,很是惊奇,他沉醉在着落日晚霞的美景中。

    忽而,一声扑剌剌的声音,一只大鸟飞向那圆滚滚的太阳,由近及远,由大变小,由白变红又变黄,逐渐远去了。

    二懵回过神,扭头一看,右肩膀上的鸽子没了。再扭头,那鸽子变成了小白点,越来越看不到了。二懵看着落日,看着他的鸽子,甚至头也没有回一次,他怅然若失,在隔老远的屋檐处站着,良久良久。

    后来二懵还是喜欢放学后上屋顶去看风景,不管什么风景,都好。

    他不只是看着落日,山,还留意着天空中的鸟儿,黑老鸹,鸽子,燕子。他希望着,其中有一只鸟儿是他的鸽子。他希望着,有一天,那只白色的鸽子能够扑啦啦地飞回来,重新站在他的肩膀上,顾盼生姿。

    然而,这许多年过去了,二懵看过那么长时间的日落,看过那么多飘荡的云朵,留意过那么多飞翔的鸟儿,却没有一只像那只鸽子。或许,那只鸽子早已忘了他了吧,又或许,鸽子就从来没有记得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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