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第一次离别,是跟一只黑色的小狗。
那年不到四岁的我最喜欢跟隔壁人家养的小黑狗玩。
每天早上睁眼后第一件事,就是狂奔到他家堆放杂物的库房,唤上名叫“点儿”的小伙伴征战家门口那片荒芜的野草地。
我严重怀疑点儿并不把我当它的朋友,因为它每次都会撇下我独自去草地里探险。
终于有一天,它再也没回来。
大人们说它是误食了耗子药被毒死了。
那段每天早上站在矮墙旁,小黑狗与我一起看着火红朝阳发呆的记忆,成为我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点儿消失后我失落了好一阵,隐约明白什么是分离。
相逢便是缘分,而缘分是无法倒置的沙漏,随时光的流逝而流逝,它终将消失。
很快,7岁那年,我迎来了生命中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死别。
在举国欢庆春节的日子里,家族中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向来身体硬朗的奶奶突然卧床不起,没几天便离开了人世。
幽深通长的老院里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哀泣四起,把蜷缩在妈妈怀里的我的哭声淹没,也将寒冷的夜空划分得支离破碎。
那时只知道今后我再也见不到那位慈爱的老人了,却不知时至今日那份悲痛还能催的我眼泪直流。
8岁,爷爷去世。
14岁,住在隔壁的小姐姐在睡梦中被煤烟夺走生命。
同年,被老年痴呆折磨多年的姥姥也终于闭上了双眼。
18岁,陪我11年的白猫突然离去。
去年冬季最冷的一天,一只我取名为阿迪的幼犬哈士奇也郁郁而终。
死别往往来得突然,你无法左右一个生命的去留,他们说走就走,比生离痛苦,却不如生离那般磨人。
我们生来孤独,每个人都是一个站点。
人来人往,他们或停留片刻就走,或伫足很久,久到你以为他不再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登上时光的列车,去往下一个站点。
每个人也都是一条射线,从不同方位出发,相互交错时手舞足蹈,缘分用尽时则越来越远。
倒不如两条距离很近的平行线来的舒服,始终无法触碰,但他永远在你视线范围内。
比起生离,死别似乎更残忍。
但比起死别,我更害怕生离。
每当一段走心的感情淡出我的世界,我都会为此辗转反侧,好一阵子不得安生。
他为什么要离开?
他为何不要我?
我做错了什么?
他为何要这样对我?
但生离经历的多了,我越来越懂得跟自己好好相处。
仔细打扫睡觉的屋子。
将洗干净的衣服叠的平整。
给瓶里的绿植换水。
泡一杯咖啡看书、写字。
将搜集来的玻璃瓶冲洗干净。
在窗台上整齐码成一排。
好好品尝每一口食物。
好好享受每一场电影。
好好记录每一番赏心悦目的风景。
好好跟自己对话谈心。
好好反省和鼓励自己。
终于,我把安全感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终于,我不再用尽感情接纳每一次相聚与分离。
终于,我养熟了孤独,并为之安排好了余生。
我常常在心里告诉他人:你走吧走吧,去过你想过的生活,看你想看的风景吧。千万别觉得我会难过,千万别折回来找我。
因为离开我的人太多太多,你又算老几?
如果我已与自己为伍,又何惧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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