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城市有一片草原,一片长在城市中的草原。从我来到这座城市,就有这片草原,就像我没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它就已经存在。我想等我离开这个世界,这个草原也依然会存在。
自从那个下午我无意中走进这片草原,就在没有长久的离开过它,在拥挤的城市中有这样一个安憩的去处,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
无论什么季节,什么天气,什么时间,我都在这片草原待过,有时候待一会就回家,有时候待到满地上亮起月光。
我看过这片草原的四季,春寒,夏烈,秋藏,冬瑟。我看过这片草原的风起,雨骤,霜降,雪落。我看过这片草原的日出,日落、月满、月缺。我看过这片草原的虫鸣,蝶舞,燕飞、马嘶。我看过这片草原的春雷阵阵,夏雷滚滚,秋雨绵绵,冬雪茫茫。
这片草原就像一位美丽的少女,向我展露过她的万种风情,含情的眉角,炙热的胸膛。她的含羞带臊,她的热情奔放,她的欲拒还迎,撩拨着你对她的思念。我就像一个初尝人间情爱的小哥,迷恋这充满诱惑的身体。这片草原镌刻了我的时间,雕琢了我的样子,意气风发的,失魂落魄的,春风满面的,泪涕俱下的,茫然无措的,深邃沉默的,我所有的样子都融入了草原的草荣草枯之中。我们是一对不说话,却知道彼此,明白彼此,彼此藏在心底的一对恋人。
春风一夜之间从远方吹来,酥软了冻土,惊醒了幼虫,唤醒了草木。残雪消融,湿润了泥土,滋润了花草,薄薄的如水晶一样的冰层下,清晰的看到黝黑的泥土。整个草原慢慢地开始苏醒,草木竞相生长,弄出的响动,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片刻不息。我骑着车,追赶着草原里春风拂过的痕迹,看着枯黄的草根下,正在崭露头角的新绿。还未长出新叶的小白杨,密密麻麻的扎在远处的上坡之上,日光稀稀疏疏的穿透他们之间的缝隙。我拼命的加快骑车的速度,我要追赶上这股春风,吹散我一身冬季的灰暗。我要追赶上这股春风,吸收它蕴含的生机。我骑着车追赶草原上的风,草原上的风收藏了我哭泣的声音,“呜……呜呜……呜”。空中响起阵阵我无声的呐喊,一股气仿佛要撕裂我的胸膛,窜出这具躯壳,和这世界打一架,哪怕烟消云散,哪怕神形俱灭。我骑到身上没有一丝力气,自己跌倒在枯草堆中,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天上的云彩被这股春分风扯成一层层的薄纱,遮挡羞涩的天空,从纱与纱的空隙中,透漏出一抹蔚蓝色。阳光在那儿慢慢地淡薄,脱离,凝做一缕孤哀凄寂的红光散落树梢。
草原的日头在夏天是毒辣的,燃烧着空气,激发着草原的生命力,深绿、浅绿、黄绿的青草发了疯地生长,松柏像削尖了的铅笔,直端端的插向天空, 太阳好像在捉迷藏,在云彩后面一会隐身,一会露出暴躁的身影,将刚隐藏时没有撒满的热加倍的扔在地上,溅起一层层的氤氲。突来的一阵夏雨,草原水草肥美,鸟语花香,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色与蓝天白云相间。小溪、湖水开始丰盈,溪水潺潺,纵目远眺,骏马鹿群,大野鸣禽,一种怀古之情油然而生。“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我站在高台上,眼前的画面如电影般倒叙而来。天上风云极速变幻,原处高楼一层层消失,道路消失,行驶的车辆消失,雕塑消失,现代文明的产物一件件的消失,远处盛开出星星点点的蒙古包,像一朵朵的白花开在苍茫的草原中,又像是朵朵落了单的白云,落在了草原之上。牧羊姑娘赶着一群牛羊,挥动鞭儿响四方。一瞬间,战马嘶鸣,军旗招展,莽原沙场,刀光剑影,憾天动地的战鼓,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千万铁骑迎面而来。舞榭歌台,杯盘交错。英雄凯旋,美人纯情,壮士悲歌,忠臣隐恨。每一座蒙古包,每一棵小草,每一片叶子都在讲述一个传说,一个故事,都承载了历史的声音,摇曳中慢慢诉说。坐在草原的老树下或荒原旁或敖包下,云彩的影子在山地上起伏赛跑,几座山峁忽的暗了,几座山峁骤然又辉煌灿烂。我什么也不做的发呆,想去推开耳边的嘈杂,理理纷乱的思绪,去窥看自己的心魂。在这片草原中,我孤独的寻找着自己的心灵之路,希望长生天可以给我神谕,让心灵之路指引我的现实之路。落日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照得灿烂,草原中最为落寞的时间,一群雨燕便出来高歌把天地都叫得苍凉。
我慢步走在这片草原中,脑中或想或不想任何的问题,没有目的地,没有既定的方向,信马由缰,任由自己的脚步把自己带向任何一个方向。耳边传来踩倒青草声响,偶尔会有草叶刮伤腿脚微微的刺痛感,秋高气爽,天空中有些云彩阴沉着脸,脸色黑的可怕,随时有泪水倾泻而下,风见不得云彩阴沉着脸,鼓着腮帮子把他吹得飘向远方。彩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草丛中传来鸟鸣虫叫之声,分不清是什么鸟,什么虫。风吹过,杨树摇摆着枝杈发出沙沙作响的声音,半人高的草,掀起一波又一波的草浪,时间在这种嘈杂中,反而更加的幽静,布谷鸟的叫声一声接着一声,不停歇。地上一簇一簇的蚂蚁窝,蚂蚁不停的不知在忙乱些什么。地上被人们踩出的不知名的小路。我坐在那棵孤独的树下,从朝霞到晚霞,这棵孤独的树陪着我说了一天的话,所有不能说的,没人可诉说的,不知道怎么说的话,我都悄悄的说给它听,说到星辰升上天空,树晃动着自己的枝条,在提醒着我时辰不早了,要回家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同一间空屋。
风雪像销甲一样包围了草原的时候,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望大地,都给人一种白茫茫的感。我确信在没人的时候,在草原的敖包下,双手合十,出声的像神明许过愿,在混沌的命运之点,人自然会忽略着科学,向虚暝之中寄托一份虔敬的祈盼。我用目光在所有的地方写下“长生天保佑”,我想或许把这五个字写上千遍万遍就会赢得长生天的怜悯。物质生活捉襟见肘,精神世界寸步难行。我绕着敖包一圈一圈的走,想着草原会给我一条出路。大雪覆盖了草原的一切,一切都隐藏在了大雪之下,“飞马旗”在凛冽的寒风中咧咧作响,仿佛在吟唱着六字真言。为这草原的万物生灵,来年的福祉吟诵着。
我已经习惯了来这片草原放松自己,放纵自己,隐藏自己,这是我的另一个港湾,这里有我的寂寞,我的孤独,我的心事,只要我还在这座城市,只要他也不消失,我们就会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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