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对恩爱夫妻的最好诠释,也是夫妻之间最理想、最向往的生活状态。
红尘一醉,愿得一人心。烟火夫妻,白首不相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红颜易逝,伊不离君不弃。
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多么美好的爱情 ,多么令人艳羡的夫妻生活。
我们都渴望夫妻之间能够白头到老,长相厮守。然而事与愿违,世间最令人悲伤和痛苦是,我还健在,你却香消玉损,留下我孤零零地在人世间,独自品尝生活的苦酒和对你无尽的思念……
说起悼亡诗词,你脑海里相映而出的是哪一句?是“曾经沧海难为水”,还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当你还在为苏轼的《江城子》黯然伤神时,有一个人的作品会让你浅读深入,不能自已。
他就是贺铸,我们今天话题的主角。用一句话形容贺铸,“我很丑,但我很深情。”
这让我想起了赵传的那首《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每一个晚上 在梦的旷野
我是骄傲的巨人
每一个早晨 在浴室镜子前
却发现自己活在剃刀边缘
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在呼来唤去的生涯里
计算着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我很丑 可是我很温柔
外表冷漠 内心狂热
那就是我……
这首词是公元1101年(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作者从北方回到苏州时悼念亡妻所作。
贺铸一生抑郁不得志,年近五十闲居苏州三年,其间与他相濡以沫、甘苦与共的妻子亡故。
在妻子离去三年后,重游故地,想起亡妻,已物是人非。他旧地重游,而夜深更寂寞。心如刀割的忧伤再次蔓延全身,不是不想哭,是太想念,反而忘了眼泪可以排遣忧伤。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昏黄的灯火下,一个未施粉黛却面若桃花的女子正聚精会神地缝补着衣衫。
“夫人”,贺铸惊喜地唤道,女子扬起脸蛋,眸子里有如星河长夜,温柔而灿烂。
他喝了点酒,踉跄地跑过去拥抱日思夜想的妻子, 只是这一抱如梦幻泡影。此刻再也绷不住的情绪化作相思泪,倾泄而下。
“你走了,再也没有人为我缝补衣物了,也没有人陪我听雨声风声……呜呜,我好想你啊!”
一个大男人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在暗夜里哭泣,直到累了、倦了。
若干年后,贺铸遇到一个女子。女子说不在乎他的长相,喜欢他的才华横溢。这让他又想起了去世的妻子。
曾几何时,被人嘲笑是“贺鬼头”,被人打趣这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年纪轻轻的贺铸心里暗暗叫板:我定要娶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叫你们羡慕。可是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就慢慢释然。
也许是上天垂怜,也许是祖宗庇佑,经人介绍他认识了同宗室的妻子。
起初见面,他有点小期待,又有点小害怕。他这么丑,不会把人家姑娘吓到吧!还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见面的姑娘不仅好看,还温柔似水。尤其一双秋水明眸,蕴藏着万千情愫,总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最最重要的是人家姑娘不嫌弃他的外貌,看重的是他满腹的才华。
所以,又丑又穷的贺铸娶了个美娇娘,真是羡煞了旁人。
妻子已走好久了,贺铸也垂垂老矣。这些年,他交了新朋友,也结交了好几个红颜知己。他与红颜知己聊的最多的就是诗词和自己的爱情故事。
他总是自豪地打趣自己:别看我贺铸长得不怎么样,可我也有过貌美如花的夫人。我的夫人啊,那真是端庄又贤惠,从不嫌弃我的丑和穷。为我操持家里,无怨无悔。唉!可能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把我夫人接走享点清福……
每每说到这儿,他就长叹一声:夫人,我好想你啊!
单身的贺铸从没想过要再娶,即使后来遇到那个女子。
她是一个歌女,跟他的妻子特别像,也不在乎他的长相,只中意他的才华。他一度误认为是妻子从天堂回来找他了。
他决定开启人生的第二春,只是这第二春很短暂,在他被调任后就结束了。说来也是奇怪,为什么他走就没带上她呢?也许是没想到,说了再见就再也见不到;又或是他突然间觉得,她跟了自己没有未来和幸福。
传说他去世后,被埋葬在妻子的坟冢之内。他一生所有的故事在那一刻归于尘土,而又流传于今。
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被近人视作千古悼亡词第一,而贺铸的这首《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与《江城子》可谓是不分伯仲。
上海辞书版《唐宋词鉴赏辞典》评价贺铸悼亡词,认为它与苏词各擅胜场。苏词胜在艺术性,而贺词胜在其思想性。恰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宋•贺铸
赏析
这是一首情深辞美的悼亡之作。作者夫妇曾经住在苏州,后来妻子死在那里,今重游故地,想起死去的妻子,十分怀念,就写下这首悼亡词。
全词写得很沉痛,十分感人,成为文学史上与潘岳《悼亡》、元稹《遣悲怀》、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等同题材作品并传不朽的名篇。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上片的意思是再次来到苏州,只觉得物是人非。曾与我同来的妻子为什么不能与我同归呢?
自己如同霜打的梧桐半死半生,又像失伴的鸳鸯,孤独倦飞。
鹧鸪天:词牌名。因此词有“梧桐半死清霜后”句,贺铸又名之为“半死桐”。
阊(chāng)门:苏州城西门,此处代指苏州。
何事:为什么。
梧桐半死:枚乘《七发》中说,龙门有桐,其根半生半死(一说此桐为连理枝,其中一枝已亡,一枝犹在),斫以制琴,声音为天下之至悲,这里用来比拟丧偶之痛。
清霜后:秋天,此指年老。
上片开头两句用赋,直抒胸臆,写作者这次重回苏州经过阊门,一想起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已长眠地下,不禁悲从中来,只觉得一切都不顺心,遂脱口而出道:“同来何事不同归?”
接着以“同来何事不同归”一问,问得十分无理,实则文学往往是讲“情”而不讲“理”的,极“无理”之辞,正是极“有情”之语。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两句,借用典故,用半死梧桐和失伴鸳鸯比喻自己知天命之年却成为鳏夫,孑身独存的苦状,寂寞之情,溢于言表。
“清霜”二字,以秋天霜降后梧桐枝叶凋零,生意索然,比喻妻子死后自己也垂垂老矣。“头白”二字一语双关,鸳鸯头上有白毛,而词人此时已年届五十,也到了满头青丝渐成雪的年龄。这两句形象地刻画出了作者的孤独的凄凉。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过片的意思是原野里绿草嫩叶上的露珠刚刚被晒干。我流连于旧日同住的居室,又徘徊于垄上的新坟。
躺在空荡荡的床上,听着窗外的凄风苦雨,从今以后还有谁替我在深夜挑灯缝补衣衫呢?
“原上草”二句,形容人生短促,如草上露水易干。语出《薤露》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晞:(xī)干。
旧栖:旧居,指生者所居处。新垅:新坟,指死者葬所。
过片“原上草 ,露初晞“承上启下,亦比亦兴,既是对亡妻坟前景物的描写,又借露水哀叹妻子生命的短暂。
同时这里也是用典,汉乐府丧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
用原草之露初晞暗指夫人的新殁,是为比,紧接上片,与“梧桐半死”共同构成“博喻”;同时,原草晞露又是荒郊坟场应有的景象,是为兴,有它寻夫先路,下文“新垅”二字的出现就不显得突兀。
下片最后三句复用赋体。“旧栖新垅两依依。“因言“新垅”,顺势化用陶渊明《归园田居五首》其四“徘徊丘垅间,依依昔人居”诗意,牵出“旧栖”。居所依依,却天人永隔。
下文即很自然地转入到自己“旧栖”中的长夜不眠之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夜间辗转难眠中,昔日妻子挑灯补衣的情景历历在目,却再难重见。
这既是抒情最高潮,也是全词中最感人的两句。这两句,平实的细节与意象中表现妻子的贤慧,勤劳与恩爱,以及伉俪间的相濡以沫,一往情深,读来令人哀惋凄绝,感慨万千。
这首词在艺术构思上最突出之处在于将生者与死者紧密联系在一起,作者词笔始终关合自己与妻子双方,其情之深已侵入文章构思当中,如:
“重过阊门万事非 ,同来何事不同归。”此处上半句写自己所见,下半句抒发对亡妻的思念。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这是写作者自身。
“原上草 ,露初晞“这是写妻子。
“旧栖新垄两依依。"这是两个人在一起写。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与开头一样,前一句写自己,后一句写妻子。
以夫妻间体贴关怀、情感交融的温馨生活为基础写成;”旧坟新垄“句有夫妻感情已经超越时间,超越生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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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部分诗词释义及赏析资料选自《古诗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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