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读书记

作者: 星尘星尘 | 来源:发表于2017-12-01 21:35 被阅读188次
    小学读书记

    我以为今天会跟往常一样,被外婆塞进担子的一头挑着去下地,我已拿好了饭罐和水罐。

    外婆用手指代替梳子帮我拢了拢鸟窝头,找出一个军绿色的旧斜挎包套在我肩头。

    “校长,就收下这个孩子吧,我干活带着她实在是不方便。”

    “孩子满七岁了吗?”

    “到了,你看这个头。”

    交了二十四元的学费,我就成了一名小学生了,那一年我六岁。

    我一脸迷茫地进了教室,看见第一桌空着我就坐了上去。我懵懂地看着小同学们,耳边传来“嗡嗡”的读书声,就像置身在群蜂中一样迷乱。

    四年级的表舅进来,丢给我半个柚子,看望我一下,就匆匆赶去上课了。

    老师进来,揪起我目测一下,“这么高,坐到后面去。”于是,我坐到了最后一桌。离开第一桌时,还不忘把柚子带上。

    上课了,我听不懂老师在讲什么,甚是无趣,就剥开柚子啃起来,把果皮扔在课桌之间的过道上。老师看了我一眼,把柚子塞到我的书包里,叫我下课吃。

    过了一会儿,她发下一个小本子,叫我们写一个叫“a”的东西。我把铅笔捏得出汗,总算是凑满了一页像拴了线的气球一样的“a”。

    上了几天学后,新鲜感就过了,我这匹脱缰的小马再也不愿意进学堂了。舅舅说,只要我上学,每天就能得到一到两毛的零花钱。不过,我被我舅舅坑了,多数时,我只拿到一角或五分。算了,不计较了,五分也是爱。

    此后,

    我成了学校小卖部的常客。以后再也没有过不想上学的念头了。自从有了零花钱,这上学也有个奔头了。

    我的数学就是在小卖部自学的。比较大小,多少,轻重,诸如此类的,基本上无师自通,而且在实践中熟练运用。在一堆的小零食中,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梅子最大,眼睛一瞟,就知道哪块冰糖重一点。

    糖豆球五分一个,花生糖五分两块,葡萄干一角一袋,瓜子五分一包,冬米糖一角一支……如果今天我有幸口袋时躺着两角钱,那我就有n种方法搭配着去买。想想我就乐得合不拢嘴,那一天的早读课,我必定读得最响亮。

    我会挖空心思地取悦自己的嘴巴,却舍不得买文具。没有削笔刀。铅笔先在家用菜刀削好,在学校就借同学的削笔刀。上课时,铅笔粗了,在墙上磨尖。这工作得暗中进行,不能被老师发现。地板上是没法磨,那时,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泥地。

    有段时间,我发明了自制铅笔,并风靡全班,以此为傲。取淡竹的小枝干,比圆珠笔笔芯要大,中有小孔,教室或垃圾堆四处搜寻来的断铅笔芯,选取长度适可的,插入其中即可。淡竹枝干随处可寻,绿色环保,取之不尽。断铅笔芯货源充足,二次回收,用之不竭。

    我们学校的教室通风明亮,班级以小班制著称。学习实在不好的,或上课调皮的。下午留下,老师会一对一“重新讲解”。不爱学习的孩子们常说在教室学习是度日如年。其实不然,真正度日如年的地方是老师的办公室。

    教室之间常有老鼠出没,泥石结构的墙面在老鼠的辛勤工作下打破了结界。中间置上空竹筒就可以和隔壁班通话了,我们班始终走在通讯科技化的前沿。我爱我的教室。

    回头说说我的操场吧!操场呈不规则的半圆形,放假时杂草丛生。开学季,学校会组织一次大扫除,包括清理操场。每名学生要自带扫把和簸箕来学校。而我外婆家一直缺少农具,我根本拿不出扫把带到学校。老师就罚我去操场边缘拔草。细统计下来,我拔了好几个学期的杂草了。

    一到农忙时,操场就被村民占用了,当成了晒谷场。一放学,孩子们挎上书包就到自己的晒谷地帮衬着收谷子。我们也常常看到一些村妇为了争得一席晒谷之地,双方面红耳赤地对骂,甚至操起家伙大打出手。也见过下雷雨时,邻里之间帮忙抢收稻谷的。小小的操场总是演绎着一幕幕人间杂剧。

    那时,外婆村的小学没有正规的体育课。上体育课的时候,低年级的基本上是:女生“丢手绢”,男生“老鹰抓小鸡”。几个学期下来,我把“丢手绢”玩得出神入化。

    学校只有一台像哑了嗓子的风琴,只能在办公室当摆设。我上一年级的时候,风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就清唱教我们唱歌。虽然没有风琴伴奏,但我们的歌声是嘹亮快乐的。

    小学的数学一直不好,到了三年级,上数学课更是如坠云里雾里。数学老师做的应用题,永远都以化肥厂为例。因此他被冠之为化肥厂老师。每当他开始讲应用题时,我的眼前就飘过一千辆运化肥的车子,“嘟嘟——,嘟嘟——”

    一二年级语文老师是用普通话上的,到了三年级以上全用方言教学。用方言也有好处,语气质朴,还朗朗上口。至今我用方言背诵的古诗还麻溜麻溜的。到了五年级的时候,来了一位师范刚毕业的帅小伙子老师,他操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我们竟不习惯了。

    学习最痛苦的莫过于写作业了。别问我在干嘛,我正在码字。那时候,我已经在码字了:破破烂烂的作业本上,横七竖八地码放着我抄写的生字。

    院子里的“奶头”阿公是半个阴阳先生。“彤彤啊,你这字怎么比我画的符还潦草?”他摇着头从我身边走过。抬头望着他,我一脸无辜。现在回头细想,那时我的字确实属于抽象派的,非知己不能看懂。

    做泥瓦匠的堂舅一看,“这哪像个囡儿写的字哟!”

    “这又不是你砌墙或打地基,我要这么整齐干嘛?”我的一顿抢白总是反驳得他难以回击。

    写作业随性就好,挨到哪儿,是哪儿。我在长着青草的田埂上写,在邻居家的台阶上写,在光洁可鉴的捣臼边沿写,在祖屋的呈月牙形的门坎上写,在开着黄花的丝瓜架下写,在柴垛旁的矮墙上写……

    有时,在厨房一边写作业一边顾着大锅里的猪食是否已熟。有时,在灶膛边烧火,作业本摊在膝上借着火光写。有时,在干着农活的外婆身边写,斜着眼看她把手中稻草搓成长绳。有时,守着鸡窝写,盼着能拾得一枚鲜蛋,就样晚上就能吃到一碗渴望已久的美味蛋羹。

    如果哪一天,有人看到我规规矩矩地搬了小桌子、小凳子,一本正经地在奋笔疾书。那肯定就是,我正在补前一天的作业。

    过年时,外婆会带我去庙里磕头,我乖巧地跪坐在软垫上。外婆从身后环住我,和我一起拜下。口中念念有词,无非是保佑我考中头名,保护我父母在外平安之类的。那时,我真的以为,只要拜了菩萨就会有好成绩。

    几年后,我和小伙伴冲进庙里,偷了烛架上残存的红烛,收集了滴落下的烛泪。胆大的伙伴摘了“送子娘娘”凤冠上的“明珠”,我们还点起了蜡烛烧了一位“佛老爷”的胡子。谁叫他不保佑我考出好成绩的。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那时,学校还有农忙假,有十来天吧!小部分孩子会帮家里干活。忙假期间,父母长辈忙得黑天昏地,哪有时间去管自家顽童。大部分孩子神龙见首不见尾,用我们土话说——炮也轰不到他们,一个个不知道疯玩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忙假势必会有一篇作文,我的开头常会这样写着: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我和小姨提着篮子去给农忙的家人送饭……许多孩子跟我一样,在作文中帮家人干活,帮忙做家务啦,拾谷穗啦,扬谷子啦,各种懂事乖巧勤快溢满字里行间。

    在这里,我要重点记录一下我四年级时学校发生的一件大事。校舍两层,那时五年制的,楼下是一到三年级,楼上依次是四年级,五年级,还有两间是老师办公室。好不容易三级年结束,我上楼读书了,这意味着我不是个小不点儿了。有天夜里,学校附近的村民听闻一声巨响,第二天一看,我们学校的一间教室塌了,房梁的一边都倒下了。

    村民说,老天有眼,是菩萨在保佑我们。如果大白天塌下,孩子就遭殃了。我火急火燎地赶去学校一看,塌的是我们四年级,并且殃及了五年级。再一看,不得了,那大梁正压在我的课桌上。

    我摸着我的后脑,头还在,心里拨凉拨凉的。难道佛祖生气了,怪我烧了他胡子。终究佛祖是慈仁的,他只是吓我一下。村里好多人都去拜菩萨,一时间山上的小庙香火旺盛。我又被我外婆带到庙里磕头。

    四天后,全校迁入村里祠堂。小同学们两人抬一张桌子,老师抬黑板,浩浩荡荡地举校大迁徙。女生青一色花花绿绿,男生青一色朴素寒酸,大家都土得掉渣。我们兴奋地抬着桌子,比有了新学校还高兴。

    村里大祠堂又是村民的文化中心,搭有戏台。戏台前是摆席位的空地,再往前则是放祖宗牌位的神台。戏台左侧是大礼堂,右侧也是摆放席位的空地。祠堂两侧各有天井,还有一个大厨房。

    戏台后面一间小厢房是戏子更换服装和放置道具的,那里就是我们四年级的教室,虽然光线幽暗,但还算遮风挡雨。厢房略呈长长的直角梯形,课桌间的通道极窄,不过我们好兴奋啊。

    三年级的教室,一侧没有墙壁,一抬眼就是天井上空瓦蓝的天空。大礼堂做了二年级的教室,一角是老师办公室。这二年级挺倒霉,时时被全校老师监督。一年级的孩子在厨房上课,那个土灶台上放满了老师的教具和学生的作业本。他们教室还有个小隔间,还容得下一小队人跳皮筋。五年级就在神台前上课,他们的背后就是祖宗牌位。我常陪着同桌去找她五年级的姐姐。那时,根本没有什么毛骨悚然的感觉,就觉得好玩。现在想想真的是一阵后怕。

    屋檐下,有人卖吃食,出了大门,就是村里的大广场,比我们原先的操场还要宽大平整,而且没有杂草。不愧为戏台和祠堂,吃喝游玩,布局合理。

    下课了,我们一窝蜂似的涌出,趁别班没下课时,去抢了戏台上的场地玩。男生们则猫着腰在戏台下打纸板。女生们脚步轻快地在台上踩着木板嬉戏,男生们的头顶响过一阵踏步声,细细的粉尘扑簌簌落在他们身上也毫不介意。他们为透过木板夹缝能窥见女生穿着鲜艳的棉袄一闪而过的身影,而乐此不彼着。

    只可惜,新校舍落成后,我们只得搬离祠堂。离别时竟依依不舍起来。

    到的五年级后,校长跟我们说镇上的初中今年只招两个正式的班级。升学考达不到分数线的学生,除了学费外,还得另缴二三百元的外加费,而且只能上计划外的慢班。

    到了五年级了,对于学习我突然上心了,卯足劲儿用功。如果我达不上分数线,就game over 了,真怕会进化肥厂当小工。我拼了,省钱使我去推磨,其实真正原因却是为了那两三百元。

    成绩下来那天,我竟超出分数线四十多分,成为班级里唯一考上初中快班的女生。班主任叫我外婆拿户口本去报名,老师一看,惊愕不已:“怎么比大家都小一两岁呢?”

    外婆一脸骄傲:“我家囡囡就是个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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