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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卷7之冤狱

聊斋志异卷7之冤狱

作者: 07b027fb035f | 来源:发表于2020-08-23 10:12 被阅读0次

    从前,阳谷县有个朱生,少年轻佻,爱说笑话。二十岁死了妻子。很想再娶一个,却没有合适的人。

    一天,朱生去找媒婆。在媒婆家的隔壁,碰见一个年轻的妇女,长得十分标致。他看了心里很有几分羡慕。朱生来到媒婆家里。媒婆笑着说:“你又来要老婆来了,叫我到哪里去找?”朱生说:“怎说没有?真是远在千里,近在眼前。”说着拉了媒婆走出门去。


    他俩走出门外,那邻家少妇还没走远。朱生指着她的背影说:“你看多俊俏呀!”媒婆说:“我道是谁,人家是有夫之妇啊!除非你能杀死她丈夫,那我才有移花接木的本领。“

    他俩回进屋内。朱生说:“照你说来,是心不狠亲不成了?那么我得狠狠心才成。”媒婆说:“你又要说笑话了!别胡思乱想,有好的闺女,我一定给你说合。“

    再说那个少妇,名叫兰英,不但标致,而且聪明能干。丈夫名叫陈平,在铺子里当个账房,薪水微薄。她在家做些女红,把家里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


    那年中秋节前,陈平要出门收账,因为往返路远,兰英天没亮就起来,给丈夫做了早饭,备好干粮,好让丈夫饱暖上路。吃完早饭,天刚拂晓。陈平急忙收拾账册单据动身。兰英恋恋不舍地送到门外。

    第二天晚上,兰英眼巴巴等着丈夫归来。村口几声犬吠,门前行人过往,她都要凭窗眺望。但待至更深人静,还不见陈平归来,她就睡下了。却说陈平,收账回来。这夜该是满月,不料黄昏时节,天间乌云密布,一时月黑风紧,陈平头也不回匆匆赶回家去。陈平刚进村口,劈面闪过一条黑影,抽出尖刀把他刺倒。

    第二天一早,过路的人发现陈平的尸体,报到衙门。知县验过尸,有人认识是陈平。知县当即叫衙役传陈平四邻。兰英得悉,哭哭撞撞地来认尸喊冤。

    知县问过四邻,都说陈平为人忠厚,遭此不测实在费解。知县道:“凶杀原因,有见财起意,谋财害命;有见色生妒,杀夫夺妻。街坊中可有无业游民?可有三姑六婆?”这一下媒婆可吃惊了。

    媒婆怕被连累,辩白着说:“我做媒的,成人之美,决不会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只有朱生来家,说过几句打趣的话….“接着就把那天跟朱生讲的话仔细重述了一遍。

    这天朱生正在家里念书,忽然来了四个衙役。手执火签,拿出拘票,声言捉拿杀人凶手。就把朱生捆捆绑绑,拉拉扯扯直奔县衙。县官审问朱生,朱生说,只说过一句玩笑话,以后并没杀人。县官大怒,就用大刑。朱生仍是坚决不承认,县官就命衙役,暂将朱生收监。

    县官的眉头一皱,想朱生定是勾引了那漂亮的少妇,与她通奸,就命衙役带上兰英来。

    兰英说:“我连朱生的名字都没听见过,怎说我与他有不才之事。”县官一想,刁妇不打不夹,不会轻易招认,就命众衙役上拶。兰英受刑不住,痛得死去活来,昏昏迷迷,不知所以。这时,县官继续追问,兰英只是昏迷地点头。县官认为她已招认,就逼她画供。

    县官又把朱生提出来,说奸妇已从实招认,你还抵赖?并拿口供念给他听。朱生说:“妇人家受刑不过,供认全是假的”县官怒气冲天,命动大刑,不招不松刑。

    朱生被上了三道夹棍,心里痛骂昏官。又想:事已至此,不招也被夹死,但连累一个清白的妇人,于心不忍;不如自已一人承担下来。

    朱生招供说,是自己想要娶那媳妇,才把她丈夫杀死的,与少妇无关!县官又追究证据,朱生苦笑着说:“我家里藏有血衣!”县官就命衙役去取。

    衙役来到朱生家里,向朱母要血衣。朱母不知儿子犯什么罪,更不知道有什么血衣。衙役翻箱倒箧搜查了一遍,却不见有什么血衣。衙役搜不出血衣,回报县官,县官又要拷打朱生。朱生哭着说:“是我母亲不忍把血衣拿出来,还是我自己去取吧!“

    县官命衙役押着朱生来到家里,朱母一见,抱着儿子就痛哭起来。朱生说:“给我血衣,也是死;不给,也是死!不如快些拿出一件来,免得母子一同遭难!”朱母哭着到屋里去了。一会儿,朱母捂着胳膊在屋子里拿出一件血衣来,衙役这才吆喝着押朱生回去。

    县官一看有了证据,也不仔细查看血衣,就叫朱生画供,打入死牢。过了些日子,得到上司的批准,判处朱生死刑。县官得意洋洋,自以为断案英明,把犯人提出来,传来邻居们当众宣判。

    这时,大街上酒馆里走出一个人,喝得烂醉,嘴里大声嚷着,说自已是“周仓老爷”,就是杀了人也是不偿命的!歪歪咧咧,也到县衙来看热闹。原来这是当地的恶棍宫标。

    宫标来到县衙前,醉醺醣地分开众人,一面大笑,一面还说自己是“周仓老爷”等等。县官一看有人喧哗扰乱,就命抓来。

    宫标被抓上堂,还是醉醺醺地大吵大闹。这时有人报告县官,说宫标说自己是“周仓老爷”,杀人也不偿命!县官一听,这还了得,命人把宫标拉下去打。宫标被打得皮开肉绽,酒也醒了一些,以为自己做的事被发觉了,就大声说“愿意招供”,县官就叫放开回话。宫标跪下,承认自己杀了兰英的丈夫!县官一听,大吃一惊,就追问起来。

    原来,宫标是当地的流氓恶棍,那天看见兰英送丈夫出门收账,心起恶意。第二天夜间,在陈平回来的路上,宫标就把他杀死劫去全部钱财。以后,宫标听说错捉了朱生,县官错断了案情,就狂喜痛饮,喝得醺醺大醉,口吐狂言,才又被抓上公堂….

    县官闻听此情,又追问朱生哪里来的血衣,朱生说,传我母亲来一问便知。

    朱母被传到县衙,把衣袖卷起,露出一块大伤疤,她说,这是那天衙役去逼要血衣时,自己用刀伤了胳膊,把血染在那件衣服上的。县官见案情大白,自己也羞愧得无地自容,就草草地把朱生放回,将宫标收监。

    过了几天,上司就批示下来,把县官革了职,那县官被百姓唾骂着滚出县城。朱生回家后,兰英觉得他很义气,不久,两人就结成了夫妻。

    原文:往求媒媪,遇其邻人之妻,睨之美,戏谓媪曰:“适睹尊邻,雅少丽,若为我求凰,渠可也。”媪亦戏曰:“请杀其男子,我为若图之。”朱笑曰:“诺。”

    更月余,邻人出讨负、被杀于野。邑令拘邻保,血肤取实,究无端绪,惟媒媪述相谑之词,以此疑朱。捕至,百口不承。令又疑邻妇与私,搒掠之,五毒参至,妇不能堪,诬伏。又讯朱,朱曰:“细嫩不任苦刑,所言皆妄。既是冤死,而又加以不节之名,纵鬼神无知,予心何忍乎?我实供之可矣:欲杀夫而娶其妇皆我之为,妇不知之也。”问:“何凭?”答言:“血衣可证。”及使人搜诸其家,竟不可得。又掠之,死而复苏者再。朱乃云:“此母不忍出证据死我耳,待自取之。”因押归告母曰:“予我衣,死也;即不予,亦死也;均之死,故迟也不如其速也。”母泣,入室移时,取衣出付之。令审其迹确,拟斩。再驳再审,无异词。经年余,决有日矣。

    令方虑囚,忽一人直上公堂,怒目视令而大骂曰:“如此愦愦,何足临民!”隶役数十辈,将共执之。其人振臂一挥,颓然并仆。令惧欲逃,其人大言曰:“我关帝前周将军也!昏官若动,即便诛却!”令战惧悚听。其人曰:“杀人者乃宫标也,于朱某何与?”言已倒地,气若绝。少顷而醒,面无人色。及问其人,则宫标也,搒之尽服其罪。

    盖宫素不逞,知某讨负而归,意腰橐必富,及杀之竟无所得。闻朱诬服,窃自幸,是日身入公门,殊不自知。令问朱血衣所自来,朱亦不知之。唤其母鞠之,则割臂所染,验其左臂,刀痕犹未平也。令亦愕然。后以此被参揭免官,罚赎羁留而死。年余,邻母欲嫁其妇,妇感朱义,遂嫁之。异史氏曰:“讼狱乃居官之首务,培阴,灭天理,皆在于此,不可不慎也。躁急污暴,固乖天和;淹滞因循,亦伤民命。一人兴讼则数农违时,一案既成则十家荡产,岂故之细哉!余尝谓为官者不滥受词讼,即是盛德。且非重大之情,不必羁候;若无疑难之事,何用徘徊?即或乡里愚民,山村豪气,偶因鹅鸭之争,致起雀角之忿,此不过借官宰之一言,以为平定而已,无用全人,只须两造,笞杖立加,葛藤悉断。所谓神明之宰非耶?

    每见今之听讼者矣:一票既出,若故忘之。摄牒者入手未盈,不令消见官之票;承刑者润笔不饱,不肯悬听审之牌。蒙蔽因循,动经岁月,不及登长吏之庭,而皮骨已将尽矣!而俨然而民上也者,偃息在床,漠若无事。宁知水火狱中有无数冤魂,伸颈延息以望拔救耶!然在奸民之凶顽,固无足惜;而在良民株累,亦复何堪?况且无辜之干连,往往奸民少而良民多;而良民之受害,且更倍于奸民。何以故?奸民难虐,而良民易欺也。皂隶之所殴骂,胥徒之所需索,皆相良者而施之暴。

    自入公门,如蹈汤火。早结一日之案,则早安一日之生,有何大事,而顾奄奄堂上若死人,似恐溪壑之不遽饱,而故假之以岁时也者!虽非酷暴,而其实厥罪维均矣。尝见一词之中,其急要不可少者,不过三数人;其余皆无辜之赤子,妄被罗织者也。或平昔以睚眦开嫌,或当前以怀璧致罪,故兴讼者以其全力谋正案,而以其余毒复小仇,带一名于纸尾,遂成附骨之疽;受万罪于公门,竟属切肤之痛。人跪亦跪,状若乌集;人出亦出,还同猱系。而究之官问不及,吏诘不至,其实一无所用,只足以破产倾家,饱蠹役之贪囊;鬻子典妻,泄小人之私愤而已。深愿为官者,每投到时,略一审诘:当逐逐之,不当逐芟之。不过一濡毫、一动腕之间耳,便保全多少身家,培养多少元气。从政者曾不一念及于此,又何必桁杨刀锯能杀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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