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流星划过

作者: H楚一 | 来源:发表于2016-02-06 02:06 被阅读53次

    1

    幽蓝的绵云游窜在深暗的夜空里,似静似动。

    皓月倾下蚕丝般柔光,无声无息,捆绑着每一个闯入它视野里的万物风情。

    星辰浩瀚,若即若离,在幽黑的瞳孔里悄然跌落。

    晚风袭来,轻掀女孩如墨般密发,像是拨动着垂柳状的琴弦。仰头望了一个小时的夜空,纹丝不动。直到后方昏黄的路灯拉长出另一个与之平行的黑影,女孩才俯下视线,可却是不紧不慢地向另一侧转身,径直离去。留给男孩难以近人的背影。

    鞋底摩擦草坪的声响渐次微弱,男孩驻在原地,月光把置于黑夜里他的伤心与落寞,舔舐地淋漓尽致。

    2

    每天从后门进入教室,像一座目的性强烈的冷艳山峰,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单独座位,坐下,从桌肚里随手掏出早餐,侧头望向窗外,一口口机械地啃起每天比阳光到达地面还如约而至的三明治。全然不顾门口处最后一排被各式女生围得水泄难通的座位。

    九月份的空气依旧淌着盛夏的余温,燥而热。从天花板事倍功半的吊扇开始,到米白锃亮的瓷砖地面,每粒二氧化碳分子里都憋着一串男女生们或长或短的聒噪抱怨声。除了最角落的她。

    “哎,奥可,明天周六,一起去看电影吧?”前桌的梁森森转过头顶着可爱的娃娃脸对着面无波澜的奥可邀请道。或许那么多女生中,也只有她被奥可这座冰山拒绝N次后还坚持时不时地热脸贴冷屁股。

    “喂我说梁森森,你是不是骨头贱啊!人家根本懒得理你,你贴什么贴啊!”她同桌陈笑斜睨着奥可尖酸刻薄道。

    奥可把啃了一半的三明治放进双肩包,乌黑圆亮的眼珠子对视了眼梁森森,什么都没说,继续望向窗外。刺眼的阳光把她长年苍白的面孔轻抚得无比平静,似一片雪地被艳阳折射出的姿态。不过,那两颗像是被注入了黑墨水玻璃球般的眼珠子,不管是静还是动,都活转出一线神韵,像极了夜空中令人垂涎的星辰。梁森森见状像是明白了什么,圆嘟嘟的两颊晕染出几丝失望,委屈地瞥了眼傲慢的陈笑,拿出书闷头看着。

    同学都说,她是个哑巴。

    “亲爱的美女姐姐和美女妹妹们,离上课还有一分钟,你们确定还要继续这样——为我遮风挡雨?”纪言萧以书代扇,朝着自己消暑解闷,欲哭无泪地环视着身边这一圈女人调楷道。

    被这么一说大家才不情不愿地从这位把全校三分之二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的校草身边挪开,各回各班,各找各座。这一散开,纪言萧瞬间被热气松了绑,转向窗户那头大口呼吸着。而视线,却直直落到了大夏天拖着密发也从不喊热的奥可身上。

    “真受不了这群女人,自己班没男人吶?非要来找我们的纪言萧?”女生A满嘴的酸味儿。

    紧接着其同桌女生B亮眼放光地望了望纪言萧桌上堆满的夏季饮品,沉醉道:“谁让我们纪言萧人长的帅,身材好,成绩优异,家世显赫,性格温和又幽默,还能把女生哄得这么到位呢?”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溢美之词都包裹在他身上。

    天空渐放出一个个火橙色音符,在沉默的西边掀起所属一日的黄昏曲。枝叶宽密盎然的法国梧桐傲立在道路两旁,像极了一名名守卫者,为炎热的夏日撑起几抹阴凉。各式车辆或紧或慢,纵情蹂躏着似坚似柔的柏油马路,通往未知的目的地。两侧微弱的脚步声被迫淹没在磅礴的车海里。

    每一款天色的变化都在一念之间。昏黄的音符越来越沉暗。

    3

    纪言萧拖着嗨玩了一天的疲惫身影,走完漫长的道路,穿过人行道,拐进了通往别墅的僻静小道。左侧的柳枝弯垂,像一个无忧虑的小孩,在孱弱的薄风里尽情撒娇。纪言萧垂眸慢步前行,孤冷的剑眉,笔挺的傲鼻,紧闭的红唇在暗色里依旧鲜明。唯独此刻形只影单的他,完全扭转了平日里他在众人面前幽默嬉闹哄逗女生的笑颜。渐起的灯光把他的背影抚得那般颀长。鞋底摩擦水泥地的刺耳音质,毫无过滤地渗入悦耳。可是,却在刹那间凭空消失。

    几名年纪相似的青年莫名挡住了他的去路,余光还瞥到了后方窸窣的人影。纪言萧冷傲地立在原地,双手垂插在裤兜里,淡然地望着前方。

    只有两三个长得一副学生样,只不过眼神里的邪魅把他们出卖的太深。而其余的几人像极了混迹某黑道的社会青年,手臂上不安分的刺青映入双眸如同在视网膜里塞进了几粒砂砾。

    中间的青年嘴角一勾,启口道: “纪言萧,再警告你一次,离米琳远一点!”黑眸里的邪恶并不生涩。

    呵,第一次警告无望反而推波逐浪,不过第二次这阵势也未免……纪言萧眉梢几不可察地一抬,无声掺入了几丝悦色。“请问——我跟你,还是你跟米琳有几毛钱的关系吗?”

    话音一落,就见那人紧握双拳,倘若稍稍再用力,指甲便会戳破手掌。“纪言萧,别以为你家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倒时候我让我爸一查,你们家公司绝对破洞百出!”

    纪言萧听后轻呵一声,“那就多谢谢你了!”

    “你……”

    “深哥,别跟他废话,让他尝尝厉害就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说罢,便挥起拳头大步向前,眼里的饥渴像是对这一时刻等候了多时。只不过,是脚掌不够争气还是水泥地太过应景,拳头还没挥到纪言萧身上,那人脚尖一顿,直接猛扑在地。一声“哎呦”差点没让一旁的柳叶笑出声。

    纪言萧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八颗大白牙呼之欲出。他讥邪地瞪向正对面的人,“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啊!”

    那人气得腮帮像是鼓着一股毒气,来回急蹿。“一起给我上!”此令一出,前后两方的混混蜂拥而上,把纪言萧死死围挡。“纪言萧,现在求饶还得急。”

    “呵,文子深,如果你哪天能改掉婆婆妈妈这个坏毛病,估计……恩不对,米琳还是不会喜欢你。”

    文子深再一次被气得面红耳赤,即使天色已黑,还是清晰可见。“给我往死里打!”

    说罢,一圈人一齐伸出拳脚攻向纪言萧。可是,那时那刻,那群人的拳脚像是被设置了慢动作,迟迟没落到纪言萧身上,反倒是痛快地吃了他一棒回旋踢。

    “你们在干嘛?”文子深莫名其妙地怒吼着。然而话一落,风便起,垂柳霎然乱舞。不知是哪来的风,混夹着细碎黄尘直冲那群人,像是猝然就地而起的沙尘暴,吹得他们两眼难开,步伐紊乱。唯独,除了纪言萧,安然无恙。

    纪言萧见状,却莫名的熟悉,瞬间眉心一蹙,趁机逃离,大步奔向家中。胸口的剧烈起伏,面色的苍白忧心,双眸里微红的雾气,这是他彻底丧失冷静的表现。他冲进大门,穿过院子,火速上楼,冲向最西侧的房间。猛然打开房门。

    他怕,他怕孤独;他怕,他怕失去。所以,在外人面前总是用嘻嘻哈哈来伪装自己;所以,现在唯一的她,是他最在乎的人。

    漆黑的房间里,窗门紧闭,窗帘紧合。没有空调,没有风,即使是盛夏,也有几丝寒气四面回旋。即使光线再暗,他依旧能觉察到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微小身影。

    纪言萧俯身到床头,缓缓掀开被头,昏沉的视线里现出一张被黑发凌虐着的惨白却不失精致的面孔。“小可……”他怜惜地轻唤着。纤长的手指梳理着混着冷汗黏腻在脸颊上的长发,像是在疼惜一只流浪在街角的猫咪。随即,他便驾轻就熟地躺进了被窝,双臂温柔地将颤抖的她环入怀里,紧紧抱着。温湿的汗气氤氲着微薄的香水味,传送到另一个躯体。

    她是刺冷的人体,也是柔软的冰体。

    有时候,冰与火的相撞,未必是难融。

    他知道,十年前从暴雨里牵起她的小手开始,到和母亲一起决定收养她,到每当自己受欺负时就会有莫名的风八面而起,到事后她孱弱的身体簌簌颤抖……到现在,他一直都知道,她很特别。她冰冷的身体,冰冷的容颜,冰冷的处事待人……

    七年前,母亲出车祸离开后,没到一年,父亲在外便有了别的女人,从此父亲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唯留下“家”这一空壳,和每月如期而至的费用。当时的伤与痛,泪与恨,是她,用冰冷的拥抱解救着自己;是她,用无声的陪伴跟自己度过了最寒冷孤寂的那个冬天;是她,最终成了自己最想依靠也最想珍惜的人。可是,她骨子里的冷若冰霜、黑眸里的讳莫如深仍旧挥之不去,难以近人,抑或是她只愿活在一个人的世界。

    他花了十年时间去融化她,去温暖她,可得到的只是比别人多出一寸皮毛的相同对待,而已。或许更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形同陌路,罢了。有时候,明明相识,却会被漠然的擦肩而过所锥心蚀骨。他荒唐地想过,掏出她的心脏看看,是不是跟她的肉体一样,冷如冰点。

    当然,他终究也只是想想。此刻抱着颤抖的她,他何尝不心疼。既然她把自己囚禁得这般严实,他纪言萧也花得起另一个十年,去融化她……

    4

    在这知了都想来场夏眠的闷骚课堂里,三分之二的同学都享受着从讲台上飞奔而来的唾沫星子半梦半醒地蒙混了一节课。除了,一个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咳得女生们时不时转头把心疼的目光投向他。

    “哎,纪言萧,你没事吧?”

    “大热天都能感冒成这样?”

    “去医院看看吧。”

    ……

    下课之后,女生们鱼贯而来,围向咳了半早上的纪言萧。此时上完课的地中海班主任也摇摆着过来,望着咳得耳根都发红的纪言萧,调楷道:“大校草,高三了千万不能让身体出岔子啊!你要是倒下了,这全校女生估计就要学林黛玉去葬花了。”

    纪言萧被逗得不得不咧嘴笑笑。

    没过多久,门口气喘吁吁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五官端庄的高挑女孩。把手中的不明物稳稳地放到了纪言萧的桌上,甜甜地笑着。“大帅哥,给你的超强力枇杷露。”她完全没有顾及一旁几位女生饕餮般的神情。纪言萧朝她无力地笑了笑。“那我先走了,等会儿记得喝!”说罢,便刷地转身,不料却猛地撞上了刚从洗手间回来的奥可,瞬间两人都一个踉跄。

    纪言萧从座位上猛然跳起,差点没把身边的女生吓出魂魄。“对不起,你没事吧?”米琳朝着面如表情的奥可道歉道,随之又朝着身后的纪言萧嬉皮着,“没事没事,别激动。”

    即使被撞得后退了两步,奥可依旧冷漠淡然,甚至连眉心都没皱一下。不说不闹,不动声色,擦过人群,径直往座位走去。纪言萧用余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胸口默缓了口气。

    “额……好伤心,纪言萧和米琳不会真的在一起了吧?”女C伤心欲绝着。

    “哎,好像是真的。给你个爆料,上周跟我朋友去看电影,竟然看到他们俩出现在电影院,说说笑笑像极了热恋中的小情侣。”

    “真的假的,我的心好痛啊……”

    “切,就你那副死样就早点死了这条心吧!自古以来,名门配显赫,校花配校草,雷打不动!”女D解释得头头是道。

    “那三班的文子深不是要哭死了,从高一开始追的米琳到现在还没到手。”

    “哼,虽说他长得也还不错,老爸还是副市长,不过啊,比起我们纪言萧还是差了那么一截。”

    5

    中午的阳光太过闷骚,直把气压扯低了好几个音节。吃中饭倒计时120秒,前桌的梁森森扭捏地转过充满希冀的脑袋,顶着两抹红晕,掺着几痕恳求,“奥可,中午可以跟你一起去吃中饭吗?”此话一出,陈笑无语地摇了摇头。奥可定着黑玛瑙般的瞳孔,面色冷淡地直视了她好几秒,眨了下眼便又望向了窗外。而此刻梁森森的反应却别于了往日,在奥可眨眼的那一秒脸上微怯的笑霎然释放,甚至还兴奋地扭起腰肢来。

    哄闹四溢的食堂里,奥可打了饭径自去了最角落的老位子。而与她相隔四个位置的地方,则是纪言萧和米琳的相对而坐。即使在最边上,校花和校草一起,终究能缱绻起一浪接一浪的目光蜚语。而此时,文子深大摇大摆的走到了他俩面前,深眸里的邪恶与愤懑难以预估。

    “呵,校花和校草,小日子挺惬意啊!”他讥讽道。

    纪言萧依旧自顾自地往嘴里送着饭菜,反而米琳却恼怒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文子深,你TM烦不烦啊!”声音大到彻底吸来了满食堂的看热闹之心。文子深在众目睽睽下被女人这么以后,自觉是颜面丧失,气得直接抓过了米琳的手腕。切齿道:“米琳,你别给我不实抬举。”

    “放开她!”

    “纪言萧,你最好给我识相点!”

    “放开!”米琳猛然甩开。被甩的文子深欲再次抬手,不料却甩到了从身后傻里傻气打算奔向奥可的梁森森——的餐盘。他扭头瞪向她,粘稠油腻的饭菜全翻涌在她的胸前,还浸湿了她的肌肤。几百双眼睛直愣愣地落在她狼狈的身上,通红的脸上。

    可惜文子深反倒没有歉意,更是朝着地上的餐盘狠然一踢,破口道:“你没长眼睛啊!”此时此刻的梁森森,就像是一只委屈至极却只能自个憋着的幼犬,对着面前的藏獒不敢出声。眼眶里的雾气愈发浓烈。然而当文子深欲再次朝她乱吼、众人不知所措时,两只筷子飞速流转向了他,似两枚坚冷的镰刀,准确无误地狠狠砸在了文子深傲慢的胸膛上。

    他愕然吃痛。大家都木讷地望向了筷子起飞的始发地。只见奥可面无表情地离开座位,弥散出丝丝寒意,走向了梁森森。在她身边驻下时,特意抬头瞪向了搓揉着胸口的文子深。此时她的黑眸里,已不再只有黑冷,竟已泛起了点点火星。这一变化,唯有纪言萧发觉了。

    无奈文子深被瞪得竟莫名没有出声,眼前惨白的面色倒让他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奥可拉起泪珠跌落的梁森森,冰寒里溅起几痕愠火,出了食堂。

    6

    夏日的雨,总是把速度与激情演绎得完美华丽。六神无主的黑云在电闪雷鸣下仓皇逃窜,冷漠的钢筋水泥被镌刻得如此狼狈。天气太像一个人的脸色,阴晴圆缺,难以揣测。它不可能永远阳光满载,也不可能永远阴雨连绵,它们总是你情我愿地相辅相成着,却为忙碌的世人奏起一曲欢笑,漾起一圈泪痕。

    沉寂的二层别墅里,纪言萧冲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的沐浴清香瞬间弥漫了半片天地。走进房间一眼便发现了屹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杯深棕色液体,正擦拭着湿发的手顿在了暖光下。

    这是母亲生前独有的琵琶汤,这是自己每每咳嗽的良药,这是母亲离开后每当自己咳嗽她——开始默默为自己准备的治愈良药。

    他敲响了奥可的房门,没过几秒房门便漠然开启。她在里,他在外,好像即使没了房门的隔绝,他们俩之间也像是横亘了一条万丈深渊。倘若谁先迈开脚步,粉身碎骨便纵然而上。他的双眸里隐忍了太多话语,朦胧中似有十年来的不明不白。或许就在她为另一个人挺身而出,黑眸里滑过波澜时,积聚在他心底的十年之问,骤然破壳。下一刻,便会熔浆满地。

    四目相视,何时了。

    奥可淡然地转身,可倏忽间,身体却被突来的一股力,霎然地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那股熟悉的清香跳到了鼻尖。她刚想推开,耳畔却响起一个磁暖的声音:“我不怕冷。”对,他不怕冷。不怕你的世界有多冷,不怕你的怀抱有多冷,不怕你的气息有多冷,因为只要你在,他都不怕。

    奥可像一具冰冷的尸体,被他紧紧抱着。唯独可以证明她活着的,只有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时间流转成一条条细流,伴着窗外淅沥的雨声,缓缓淌过拥抱的两人。可是奥可还是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腹部,他不怕,可她怕啊。

    纪言萧松了松,微抬起头,深深凝视着她的双眸,像是在极力攫取她封锁着的秘密。两人的鼻尖只悬了一寸之远,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冰雪之颊,似乎有细微的冰化之声。她不动声色地望着近距离的他,不难发现,他微红泛雾的眼眶。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他启口,却似恳求。

    是啊,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明明在乎别人,却非要把自己拷上冰冷的枷锁;为什么你明明会说话,却要在众人面前装成哑巴,甚至包括我;为什么跟你生活了十年,你还是冷若冰川,不曾赏赐一个笑脸;为什么你要画地为牢,把自己禁锢在酷冷的小黑屋里;为什么你不愿跟我敞开心扉;为什么你要狠心伪装自己,难道我对你的十年你都没有感觉吗?还有为什么,你的身体,会这么冰——冷。

    他的一滴泪竟然从眼角滑落,清晰的滑过她开始微颤的瞳孔。她感受到了他的反常,她怕,她怕他动了情,她更怕自己……他察觉了她不再平静的黑眸,眉间蹙起的疼惜,让他第一次失控地缝合了那一寸距离。湿热的双唇稳稳贴上了她的柔唇,似一瓣樱花软柔清爽。他突然发现,她的唇,是有温度的。

    浓密的弯睫扑闪了下,垂在半空的手指蜷缩进了手掌,她没有反抗。或许,对他,她从来都没有反抗过。

    今夜的雨似乎憋了许久,才会下得如此缠绵。奥可静静地立在窗前,望雨珠试图钻进玻璃,到达自己的跟前。可是,就算真的到达了,又能怎样呢?她摊平自己的右手掌,淡蓝色的生命线在深夜里闪着薄弱的光芒。

    十年,本是一个期限;十年,也将成为一个句点。

    两个不同世界么人,平行线再怎么纠缠不清,也会有曲终人散的时候。

    7

    雨后,终究是艳阳。翌日,奥可是最后一名进入的教室,跟往常一样,入座,掏出三明治,开吃。全然不去估计大家从四面投射而来的奇异目光。昨天中午的闹剧,促使大家对这座冰山刮目相看。甚至在校园一夜成名。纵然她的冷,被迫他们退避三尺。

    当事人梁森森虽说也是个受害人,但貌似她受到的伤害早已在了九霄云外,倒是奥可这位冰山女王的出手相救把她甜得乐此不彼。她转过头咧着笑看她,回想着奥可带她突出重围,拉着她去洗手间清洗污渍……双颊的绯红彻底让别人想入非非。不过,她笑容的微微一怔,她后觉起昨日奥可拉着自己手,那阵刺骨的冰凉,不是错觉。她本以为奥可是真的被自己打动了,可是,当她想发展进一步友谊继续可怜巴巴恳求着能不能和她一起吃饭时,她却愈发难以理解了。奥可不再眨眼,甚至都不看她一眼。冷漠之上,还洒了一层冰霜,让她从天堂跌入了谷底。

    其实连纪言萧,都快被她的冷趋于窒息了。那晚,她依旧什么都没说,她推开了他,渐次成了两条不相干的平行线。甚至把他准备的早餐完好无损的归还。

    她,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吗?

    8

    春去秋来,有时候也只是一瞬之间。平和的黄昏色,静静地降落在城市上空。残黄的梧桐叶无风而落,斑驳一地;归根,是它最美容颜。

    放学后,梁森森生平第一次果断地做了个决定——跟踪奥可。她委屈,更不甘心,明明奥可关心她,却还要愈发的生冷。虽然一出校门就被奥可发现,虽然奥可转身两次瞪她害她在原地不敢动弹,但她却咬咬牙继续跟着。她蠢,就蠢在这里;她善良,却也善良在这里。

    拐进通往家的小道,奥可的双眼再次泛糊,欲裂般的疼痛在黑眸里张牙舞爪,她贴上了一旁的石墙。

    “奥可,你怎么了?”跟在后头的梁森森急切地跑上来。可是奥可狠心推开了她。“奥可……”正当梁森森憋屈难受时,文子深带着几个青年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前方,眼里的阴鸷让梁森森闪过一个寒颤。

    “哟,真是姐妹情深啊!”他暗讽着。“怎么,哑巴吃黄连了?难受了?”

    “呸!你才哑巴,奥可不是哑巴!”梁森森不只是哪来的勇气,竟然愤然破口。文子深嘴角一勾欲上前靠近,可脚步却被对面拐进来的两个人给顿在了原地。唯独嘴角的那一隅弧度更加深阴。

    纪言萧一眼便望见了墙边的奥可。“文子深,你又在欺负人!”米琳大步向前挡在了奥可两人面前。文子深深沉地望着她说道:“米琳,人家纪言萧根本就不喜欢你,你何必这么作贱呢?”

    “这句话麻烦对你自己说!”

    文子深把视线转向纪言萧,“我这是为了你好。人家可是心有所属,可能——还金屋藏娇了呢?”

    话音刚落,一记拳头猛然烙在了他得意的脸上,直接一个踉跄。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群青年一拥而上,拳与脚同冰雹般落在纪言萧身上。可是,他没有还手,他为什么不还手?米琳在一旁大喊大叫,奋力去解救,却只是杯水车薪。

    此刻的他,太像一个心灰意冷的男人,他是故意的,她知道。可是,她终究忍不下心。

    奥可拖着虚弱的身子上前,刹那间,所有人被突来的冰冷驻下了动作,像是被瞬间冻结。她紧紧凝视着嘴角溢着血的纪言萧,好像怕他,怕他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了。她控制着微颤的双臂,心疼地去扶他,可是……他用力甩开了。他第一次,推开了她。

    “你真的会在乎吗?”他微红的眼眶泛起了层层薄雾。

    被推开的奥可像一株即将崩塌的雪山,硬立在夕阳下。或许只差一阵风,就可以完美地击垮她。

    “十年了,倘若你只是想感恩,真的已经够了。”

    所有人,都呆滞地望着这一幕,是他们难以深入的情节。

    “奥……奥可,你……你的……眼睛……”梁森森的双眼被难以置信的扯大了一倍,随之,便感染了每一个人。

    亮蓝色的液体从奥可的眼角猝然滑落,似一条浓缩的小溪,那般平静澈美。她原本幽黑的瞳仁,灌入了一汪海洋,蓝得能让人望见她最深处的秘密。她闭上双眼,四面的风牵起墨黑的发丝,黄叶纷飞,带走了天边最后一痕奢华。

    她终究还是倒下了,可是她满足了,满足在最后一刻,依旧还能倒在他的怀抱里,那一个——她在地球上唯一熟悉贪恋的怀抱。

    有时候,我们会选择在生命的最后一刹那开始反省昔日的自欺欺人,用眼泪去追悔自己心底的爱在年华璀璨时,为何没有尽情释放。亲情,爱情,友情,多多少少都被一层薄纱掩去了最纯白的那段心声。或许,这就命中注定的情结;或许,一切从头再来,也是这番情节。只要,从未后悔过出现在我们生命里的那一个人,那一些人。

    奥可不后悔。从她不小心脱离轨道跌落地球,化星为人,遇见他时,她就知道,十年早已是一个定局。她一直都很怕,可终究还是动了情,却从未后悔过。虽然身体的那份冰冷她无法自控,可那颗心,早已因他而化。她的伪装,只是奢望离别能够少一分痛。

    他泪流满面,她却扬起了红唇。这是她的第一个微笑,比天上的星辰还美。

    “纪言萧……”

    “……恩?”

    “家……”

    “……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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