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春雨寒
第三章：白家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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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礼很后悔。
从离开家，离开秀兰，来到了这所谓遍地黄金，弯个腰都能捡到钱的广东后第三天，他就悔到到肠子去了。
以前在家里，田里的农活有秀兰，一日三餐有秀兰，就连口喝了，只要喊一声“秀兰”，连个腰都不用抬就会有水喂到嘴边来。
可现在呢？
每天天没亮就要起床，跟个傻子似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将近十个小时，累得腰酸腿疼背抽筋。跟在家时的自在逍遥相比，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之分。
还有，吃的那叫什么东西，中午时候半碗烂白菜梆子，在里面找了老半天，才发现一块跟两截手指大小的带毛肥猪肉，晚上则是水豆腐加个白冬瓜，淡而无味，在家里秀兰可是随随便便炒个青菜都香到不知那里去的。
睡觉的时候更惨，二十多个人，不分男女挤在那不到十平方的屋里，什么味道什么声音都有，猪舍都有可能比这舒服啊。
白家礼是无比想念着家里的炕头，那个时候天天抱住秀兰那白白的滑溜溜的兼具带有冬暖夏凉功能的身子，真是惬意无比。
只可惜啊，自己鬼迷心窍，听信什么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的瞎话，放着帝王般的生活不好好过，偏要到这里受苦受累。
而除了这些，白家礼最看不顺眼的，就是那群广东佬，特别是当中那个秃了顶不说，还烂了半个大门牙不过芝麻绿豆样大的小工头，眼睛是长到额头上去了，一进厂上班就给他叽里咕噜指手画脚，说的都不知什么鬼话，唾沫星子直往人脸上喷。
再怎样说我白家礼也是上江村第一个高中生，堂堂读书人，来广东是来寻找远方的梦和诗的，不是来这受闲气给人吐唾沫星子的。
所以，当秃顶烂牙小工头再一次在边上指指点点叽咕噜不知骂些什么时，白家礼猛的将身上丑不啦叽的工作服一脱，对着烂门牙的脸用力一甩，大喊一声
“老子不干了。”
然后潇洒地转身就走，丝毫没有理会身后那片哗然的惊呼和喝彩。
白家礼高仰着头，背着个蛇皮袋，脚步踩得特别有力，很是牛哄哄似的走出了大门，还没出多远，便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喊:
“家礼、家礼等等。”
白家礼回头一看，是表舅，跑得满头大汗，想必是已经得到消息，所以一开口，就带着埋怨的语气说:“家礼，你怎么可以这样冲动，说不干就不干，还把衣服甩人脸上。”
白家礼哼了一下，高声说:“我就不惯那号人，什么东西，也敢欺负到我头上来。”
表舅听了这话心里是更不愉快了，只是总算是对自家表外甥有些了解，那是好高骛远自命不凡，游手好闲不事生产惯了，还总认为自己是读书人，高中生，每每都说要追寻什么梦啊诗啊什么的。
若不是念在当年表姐在的时候对自己多有照顾，谁有闲心去管他。再说人都出来了，放任不管也不是个道理。
想到这里，表舅摸摸裤袋，将里面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看看也没数，大概是有两张十块，六七张五块一块的，也有个三四十块钱左右的样子。
将钱递给白家礼，表舅说: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样啦，这钱你拿着，前面不远就是松岗村，听说那里的房子住一晚只要五块钱，你先到那边找个房子，等下我就回去请个假，明早你过来这里，我带你四处转转，看有没有适合你做的。”
白家礼一手将钱拿了揣在裤兜了，拍拍胸膛。说:“表舅，你就放一万个心，再怎样说你外甥我也是个高中生，还用担心找不到事来做？”
见得如此，表舅也不再多说，又简单嘱咐几句，便匆匆回厂做事去了。
白家礼摇着头哼着歌谣，背着个蛇皮袋，却没有按照表舅的意思去前面那个松岗村，反而是往着反方向走过去。
按他想法，根本就没必要去找什么房子，这边工厂连片连片的，以他白家礼的这样出众的人才，随随便便都能找到事情来做的。
满怀信心的白家礼一路走一路问，不知是语言不通，还是那些个家伙不识货，一连面试了四五个厂，要不是人家不要他，就是他嫌弃人家给的待遇太差。
就这样晃悠了将近两个小时，中午吃的那三碗白米饭已是消化得干干净净，心想表舅都说了，明天由他带着周围转，自己何必那样辛苦呢。还是按表舅意思回去松岗村找个房子歇息好了。
……
一进松岗村口，街边两旁各类商店林立，连路中间也摆满货物，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没走两步，白家礼便看见几处挂有写着“住宿，五块”的纸牌子，牌子底下还画着个大大的箭头，或立在路边，或挂在墙上，找起来倒也方便得很。
白家礼跟着其中一个箭头，转了两条巷子后，便来到一处外墙还是新簇簇的三层楼房前，门口左边挂着个长条木匾，白底黑字写着“住宿五元”四个大字，走进去一问，住宿的确只要五元一晚。只是一个房间有两张床，要住四个人，还没有热水洗澡，要热水冲凉也行，多加一元。
白家礼连问几家，大抵都是如此，也只好找了家较为干净明亮，交了押金，算是住下了。
放好东西，看着天色渐晚，肚子也在咕咕叫，记起离这不远的松岗村口有家卖熟食的档口，架子上吊着几只大肥鹅，边上那皮黄肉白的，听说是广东特有的美食白切鸡，光想就足以让人流口水了。
从家里出来这些天都没顿饱饭，这次怎样也不能再委屈自己了，想到这白家礼兴冲冲的便下了楼，快步直奔白切鸡而去。
很快，白家礼就来到村口，砍了半只白切鸡连带一只大烧鹅腿，还有杯店家那个风韵犹存的女老板极力推荐的九江双蒸。这一顿，吃得那叫一个爽啊。
酒足饭饱，用去不过是十几块钱而已，白家礼剔着牙回到住处，一粘床，澡也没洗。睡得死沉死沉的。
总算有一顿好睡的白家礼，一觉睡到将近第二天的十二点，才在店里的老板努力摇晃下醒来，一听说是住宿时间到，不退房就要交多五块。睡眼惺忪的白家礼是猛然清醒，今天是要跟着表舅四处找工作去的。
随便刷把脸，拿回押金，白家礼急匆匆往表舅那里赶，只是走着走着，边上不时传来饭菜香，心想也不差这十几二十分钟，而且昨晚那个白切鸡真是回味无穷，不吃饱怎么有力气，没力气又怎样走路，走不了路又怎样找事做呢？还是吃饱饭再去找表舅好了。
……
表舅是等得心急如焚，从早上天刚蒙蒙亮就来到大门口等，期间连去个厕所都是还没尿尽就赶快往裤子塞，担心白家礼来到等得太久，可那想到，一直等等等，等到日照头顶饥肠辘辘，白家礼还是连个影都没有。
最后实在饿得受不了，陪着笑脸递上两根粤梅牌香烟给那个五十来岁，老爱着斜眼看人的门卫，帮帮忙，若是有人来找就先告诉一声，先等上一等，他回去吃饭了很快就出来。
急匆匆拔了两口，跑回大门，嗨，又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白家礼背着个蛇皮袋，慢悠悠的从松岗村方向走过来。
“怎么那么晚？”表舅是气从心里起，怒火哄哄，指着白家礼骂道。
白家礼没想到表舅会发这么大火，也知道自己有些许不对，不免有些胆怯，懦懦地小声说道:“我昨天找事做找得太晚，太累了，今天一时不知道醒。”
表舅那个气啊，真想一掌就把这表外甥拍死在地，可是一想到表姐，表姐夫当年的恩德，只得强忍着，这次算自己倒霉，下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帮这个扶不上墙的货了。
气归气，表舅还是记着今天是带白家礼找事做的，等气稍微顺了些后对白家礼说道:
“我昨天找了几个相熟的老乡，让他们帮忙找找亲戚朋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有个王叔，你还记得吧，就是那天一起坐车的那个，他的大侄子阿彪就在罗山镇那边的一家叫什么恒发的大公司上班，上次还听他说那里要人，我先带你过去看看。”
……
白家礼和表舅两人都没有想到，这次的马头山之行竟会如此顺利，在王叔大侄子阿彪的帮助下，白家礼成功的进入了恒发，还是只需负责记记写写的轻便事情，薪水还不低，每个月500块。连阿彪都羡慕不已。
这总算让表舅脸上有个些许笑容。拉着阿彪去街上的一家小饭馆，席间不免是说声感激的话语，请阿彪他以后多多照应白家礼，又嘱咐白家礼要用心做，好好珍惜机会，不要再任性冲动。
吃过饭，白家礼自有阿彪带去宿舍安顿，表舅则满怀安慰地坐车回去，只是表舅不知道，这次恒发公司一行，竟会让他懊恼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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