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大院)1

作者: 戈壁骆驼草 | 来源:发表于2024-03-29 23:0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原创,文责自负)   

        【屯堡镇的人把这里称作“司令部”,安文安武他们把这里称作“大院”。也许,在别人眼里,大院只不过是座部队家属们居住生活过的普通院落,可在安文安武他们这些在大院里出生、长大的孩子来讲,这里有他们难以忘怀童年的脚印,这里有他们充满欢乐童年的故事。大院的钻天杨、圆花坛,大礼堂,还有那幢神圣的司政后办公大楼……】

              新来的“二嘎”

    黎明前的屯堡镇雾气朦朦,屋檐下,一根根长短不齐,粗细不等的流潺冰柱,在严冬的微光下晶莹闪烁。门岗刚刚换了哨,士兵持枪站在木制岗亭里,警惕的目光守护着师部大院。

    天刚蒙蒙亮,鸡圈里的大公鸡就早早地啼鸣报晓。安武从睡梦中醒来,他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穿上衣服,绕到厨房。锅里放了瓢冷水,再往灶堂里添把干杨树叶子,点着,呼哒呼哒拉了几捭风匣,灶里的火便旺了起来,不大功夫,水开了。安武把昨晚提前准备好的一小碗莜面,一股脑地倒进了沸腾的开水锅里,用铲子又是搅,又是拍,又是铲。莜面便迅速凝成一坨。拍打拍打,铲出来放在碗里,加上点儿从屯堡镇街里买来的九分钱一斤的散醋,热乎乎的,碗里立刻散发出了淡淡的醋香。

    安武做的这吃食,屯堡人管它叫“莜面拿糕”。当地人有句俗语:“三十里的莜面四十里的糕”,说的就是这莜面。莜面做成拿糕,做起来方便,吃起来耐饿。呼噜呼噜,安武三八两下把拿糕扒拉到肚里。吃完,满头汗津津的,拽过书包,一路小跑,叫上后院同班的同学小勇,翻过军人服务社后墙的豁子,俩人兴冲冲地往学校跑去。

    安武他们这所新民小学,是屯堡镇上规模最大,也是口碑最好的一所小学。校园原先是屯堡镇的大财主刘旺财家的私宅,屯堡镇一解放,就让贫下中农给没收了。后来要办学校,政府就把这里改造成了这所小学校。在新民小学读书的,除了屯堡镇那些翻了身的穷家孩子们,就是县委县政府和部队大院的这帮孩子。

    上课铃声响过,三(乙)班教室里的同学们早已经坐得整整齐齐了。高挑儿个的班主任走上了讲台:“今天上课之前,先向同学们介绍一位新同学”说着,老师用手指了指站在他身旁的小男孩说:“这位新同学就是刚刚从北京门头沟小学转学,到我们班读书的周鑫同学。”话音刚落,班主任老师便带头示意鼓起掌来。

    周鑫爸是平安县屯堡镇人,故土难离,周鑫爸总想着老家,觉得故乡穷乡僻壤的一土一石,山山水水都那么亲,这次干部调整,周鑫爸被提拔为平安县县委副书记,全家就都跟着搬回了平安县委所在地屯堡镇。

    虽说周鑫家在门头沟,是个北京人,可周鑫的爸妈都是地道的平安县屯堡镇人,所以,周鑫和他的哥哥和妹妹,从小就跟着爸妈说的一口地道的屯堡镇话。周鑫转学过来,“回归”屯堡。

    同学们瞅着从首都北京转学过来的新同学,居然还说着一口流利的屯堡话,大伙好生奇怪,就都去问,问周鑫的门头沟小学有多大,那里的老师教得都是啥?天安门广场大吗?在北京能够见到毛主席吗?北京马路上的跑的那些个“屎巴牛”(屯堡镇的孩子们很少见到过小轿车,他们是这样称呼马路上的小轿车的)都是哪国的?······周鑫每次的“答记者问”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周鑫在家排行老二,家里人就管他叫二嘎。同学们知道了周鑫这个带有屯堡镇特色的“昵称”之后,觉得这名字好!好记,好听,叫着顺口,听着顺耳,也就都“二嘎二嘎”的了。二嘎人聪明,活泼爱动,脑子灵,学习好,可就是有点儿“不着调”,按照班主任的说法,二嘎是属于聪明又调皮那一拨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久,安武、小勇和二嘎好的就成了“铁三角”。

    说是为了防止近视眼,学校要每周一次调桌,二嘎成了安武的后桌,如此一来“联络”起来就显得更加方便了。有次,二嘎要拽着安武让去他家里耍(屯堡镇管玩就叫耍),还说要给新朋友安武个惊喜。到了家,二嘎急不可耐地领着安武去看他家养的兔子。呵!二嘎家里养的小兔子可真多!有白的,灰的,还有青紫蓝的,居然还有两只乳黄乳黄色的兔子,安武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可爱的小兔,这可让他大开了眼界,原来这就是二嘎说的惊喜呀!

    “哎呀!你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兔子呀!兔子都吃什么?这小东西好养活吗?······”安武圆睁着两只大眼,急迫地问着二嘎。

    “好吧!哼!我家在门头沟时就开始养活这些小兔子了。额告给你吧,这些小兔喀好养活呢,它们甚都吃,什么玉米面啦,茴子白啦,豆秸秸秧啦,奥!对了!它们最爱吃的就属野地里的木根儿,燕依了。”站在安武面前的二嘎,俨然是个正在检阅自己队伍的大将军,显得无比的骄傲。

    “慢点说,你慢点说,什么是根儿?燕依?没听说过。那茴子白又是咋回事?”什么玉米面豆秸秸秧了,这些,安武还算明白,可二嘎说的什么木根儿、燕依,还有什么茴子白啦,安武听了就一头雾水了。

    “嘿嘿!不愿nia nia(拼音,屯堡镇土话,“别人”的意思)街里人说你们叫侉子呢!连个甚是个茴子白都不知道!哎!就是个俏货!告给你吧,茴子白就是疙瘩白,奥!就是你们说的外圆白菜。木根儿燕依呢,就是野地的两种野菜,用手一掐那野菜就会流出来白白的奶来,兔子吃了长得可快啦!额号你说你也听不懂!要不你也养活两只?”安武心想,这个北京来的二嘎,刚来几天,还敢管我叫侉子!

    “二嘎,你不也是个侉子吗!还说我侉!哼!”安武假装生气地说。

    “奥!奥奥!额也侉!行了吧!侉又不是什么坏事儿”二嘎和安武嘻嘻哈哈。

    “额告给你吧,这兔子下下小兔可快呢,一个月就是一窝,一窝就是十来个。等···额算算啊····下个月就有两窝!到时候额送你,喜欢哪只哪只就是你的,喜欢甚样的你就抓甚样的!”

    “真的!”安武高兴的一下子从地上蹦立起来。

    “当然是真的了,不过,额给给你小兔,额可有个小条件。”二嘎歪着脑袋,看着安武。

    “啥条件?你说,快说,啥条件都行。”

    “那···啥时候,领额去你们司令部眊眊?”二嘎说完显得轻松了很多。

    二嘎说的司令部就是安武他们这些部队家属和孩子们居住的营房。屯堡镇的当地人管这里叫“司令部”;营房里的家属和孩子们管这里叫“大院”。你可别小瞧了这个大院,这里是驻扎部队的营房,门口有真枪实弹的卫兵站岗,出入这里的人,除了穿军装的人,就是这里边居住的家属和他们的孩子们,没有特殊原因,一般人未经容许是不许进入大院的。所以,那时候能进到大院里,还能够随便走动转转,那就是件让人刮目相看的大事唻!

    “哈哈!我还以为是个啥条件呢!行!不就是进司令部吗!没问题,啥时候你去?”

    “站岗的不让额进。”

    “你就说是我同学,来和我对作业。嗯!你和站岗的说我爸的单位和名字,然后,你就在门卫等着,我去领你,他们就让进了。”

    “行!你还得带额去你们那个军人服务社转转!”

    “行!转,都转!等你来了,我领着你,把你想转的地方都转转!”安武听说用不了几天,自己家也有小兔了,高兴的不得了!

    回到家的安武,就在大院老妈养鸡的鸡圈寨子里,选了个地方,挨着鸡窝搭起来小兔的“两居室”。接下来,安武每天就盼呀盼的,天天上学只要碰到二嘎,就拉着二嘎,问人家兔子的肚子是不是已经大了?啥时候下小兔子?

    两只白的、四只灰的、······这二嘎可真够意思,一下子给了安武这么多小兔子,没想到安武为兔子设计的“两居室”还是小了点儿。一群小兔的到来,让安武家的鸡圈寨子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一下学,安武就急着往家跑,回到家,扔下书包就往鸡圈跑。那些天,安武总缠着二嘎,问啥时候去采他说的那个木根儿,燕依。星期天,一大早,安武就跟着二嘎,去南洋河,东门外那些地方采野菜。原来这就是木根儿燕依呀!这屯堡镇的人真能整,给野菜起个名也这么土,圆白菜不叫圆白菜,还茴子白!

    那天,安武他们好几个大院小伙伴儿,从大院出发,走了小半天才来到了坦克团营房。坦克团全团都出去野营拉练了,营房成了座“空城”。大门口没有岗哨,只有个值班的。进了院子,里面也是空的,仅剩下来的几个值班的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坦克团出去拉练时间久了,满院的野草快有半人高了。安武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口袋,四处去找那些小兔爱吃的野菜。嚄!一片片的野菜满地都是,可真不少,长得高的都到了安武小腿肚子那了!低矮的那些也都很嫩,一片连着一片。不一会儿,安武的布口袋就被塞得满满的了。打那以后,安武他们隔三差五地就来这里采野菜。

    屯堡镇是平安县最大的镇,因为有火车经由镇上通过,加上有108军的508师部队驻扎在镇上,又是县委县政府办公所在地,屯堡镇就显得异常的热闹。屯堡镇不大,镇上常驻人口两万多人,绝大多数都是生产大队的农业户社员。那个年代,一个农业户和非农业户,把人分成了两拨儿。吃商品粮的是非农业户,靠挣工分吃饭的是农业户。安武班上的同学大多数都是后者。屯堡镇地处河北省西北部,与内蒙古自治区的乌兰察布的兴和县接壤;西南与山西大同的天镇县毗邻;距离恒北市四十五公里,离首都北京二百多里,号称晋冀蒙三省交界的“金三角”。

    电闪雷鸣的雷阵雨,一会儿就过去了,把个屯堡镇给洗刷了一遍,屯堡镇的土路变得更加泥泞不堪。屯堡镇的南面,有几座高山,当地人按照离镇上的远近,分别把它们叫头道台,二道台,三道台。出了三道台不远,翻过山就是山西省境内了。

    雨后的山谷,一大群叫不上名的小鸟登时“活”了起来。它们追逐着,嬉戏着。整个山谷十分安静。偶尔,不知从哪里会冒出个身背半自动步枪的士兵,手里牵着军犬,沿着山路往返于山间小路之间。

    通往山谷的小路口,赫然立着一块牌子:“军事禁区”!原来,这是508师的弹药库。“禁区”里除了一些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几只军犬,再无“外人”。荒山沟里,隐秘着一个步兵师所有的武器、弹药、和军用枪械!

    安武的爸爸安振祥是军械科长。这座弹药库和师军械修理所都归他来负责。山谷里,除了一排低矮的平房,就是一些明碉暗堡。因为是军事禁区,弹药库周围很少能看到人。远看就是一片高高低低的山包,在不同的几个岗位上,还有好几条大狼狗。白天拴着,听说到了夜晚,会全都放开。有了这些狼狗的“把守”,站岗的战士们可就显得轻松了许多。因为,狗们凭借灵敏的嗅觉,只要四周围有个风吹草动,那些个狼狗就会吠声一片。

    傍晚时分,弹药库的戴协理员来到了安武家。大院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大院的孩子,无论大小,见到穿军装的解放军,哪怕和自己年龄相当,也都一律称呼“叔叔”。

    “戴叔叔,你啥时候领我们去你们弹药库?嗯!戴叔叔是不是您忘了上次答应我们的事情了?”趁老爸不在身边,安武不失时机地,笑着,小声去问戴协理员。

    “奥!你不说,我倒给差点给忘了!”弹药库的戴协理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笑着说。“明天!明天吧!明天有车去西门外(戴叔叔说的西门外就是师部弹药库),我已经和汽车营的驾驶员说好了,明天起早,有部车来后勤家属院,办完事情,我让他拉你去弹药库,我在那里等你。行吗?”

    “行!行!那太行了!谢谢您啊!戴叔叔!”安武美的连蹦带跳。

    安武哥俩说的那只小狼狗,是很早以前和弹药库的叔叔们说好了的,等大狼狗下了小崽儿,一定给他留一只。为了保密,安武和弹药库的叔叔们都说好了的,军事秘密,保密!所以,这事情安武的老爸压根儿就不可能知道。

    第二天,黄昏时分,安武兴高采烈地抱着小狼狗回来了。老妈只知道安武跟着车,去找他们的戴叔叔和弹药库那帮解放军战士玩,想不到竟给抱回来一只小狗崽儿,

    “你怎么给抱回来只小狗!你爸知道吗?听说这小家伙吃起来顶只半大猪呐!”老妈看着安武怀里抱着的那只小狗说。

    “哈哈!瞧您说的,妈,不会的!再说后勤食堂每天多少都会有些残渣剩饭的。还有,后勤那边不是还养着好几只大肥猪吗!它们的猪食每天也吃不了呀!放心吧!老妈!有我们在,不会饿着它的!”

    看着安武不依不饶的样子,安武妈知道,不让养,说了也白说。“你这孩子就是个宁!不知道随谁!”安武妈说着转身去了。安武给小狗取了个好听又威武的名字——虎子!一时间,虎子被安武给护着,宠着,俨然成为了安家的重要“新成员”!

    虎子的到来,给安武增加了新任务,在老妈那个鸡圈里,挨着兔子的“两居室”,安武在旁边又盖起了一座漂亮的住室——“虎子豪宅”。鸡窝、兔窝、狗窝。这下好了,鸡圈寨子里成了“动物世界”!

    不久,“动物世界”引来了大波儿大院里的发小们:小兵、小勇、连前院的春梅她们那些女孩子们也都过来看热闹,发小们看着安武家的那些小兔,还有那只抬头仰视的小狗啧啧咂舌。春桃跑前跑后的,还问这问那,春桃这个假小子,她还说,回家和她妈说,她家也要养几只小兔呢!“到时候你可不能不给我呀!”临回家,春桃还不忘记叮嘱安武几句。

    虽说“虎子”已经在狗鸡圈栅栏里有了新家,可每晚只要趁老妈不注意,安武必定把小狗抱在自己被窝里去睡。有几次还湿了被褥,安武也说不清那是谁的“杰作”。

    自从有了虎子,安武就成了后勤食堂的“常客”,后勤食堂的好吃的可没少往安武家里跑。

    听戴叔叔说,虎子的爸妈还是国外引进的品种呢!叫什么“苏联红”。还说虎子的爸妈,是从正儿八经的军犬基地给“整”来的。戴叔叔说了,这狗纯,通人性。戴叔叔说的没错,虎子很凶!也很能吃,长得快!可不是!这还不到俩月,就长成了半大狗了。

    眼瞅着虎子变得越来越大,虽说安武加强了对虎子的看管,生怕惹事伤到人。安武总想着带着虎子四处“巡视”,可又生怕虎子认生伤着人,每次出去“巡视”安武都格外小心。可慢慢地,安武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这虎子的眼神对人,尤其是对那些个陌生人,总会露出凶光,同时,嗓子里也会时不时地发出低沉,威严的喉音。结果,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经常有关虎子的“状子”告到安武爸妈那里,后来安武爸下了命令:家里不许养狗,必须尽快“处理”了掉虎子。“军令”如山倒!安武只好按照老爸的安排,把虎子连同小虎的“宿舍”,一并送到了营房大院门岗的警卫班战士们那里了。

    送走虎子的那天,安武老难过了,瞅着没人的地方,安武背过身去,还偷偷摸澈了把眼泪呢!

    安武每次上学出入大门岗,总要给虎子带去些好吃的,依依不舍的去摸摸虎子。见到自己的老主人过来,虎子抬着头,冲着安武亲昵地又是捯又是咬的,别提有多喜欢了!总算是把最担心的虎子给“处理”了!安武妈长长舒了口气。可谁成想,不久,安武竟会惹出了让他老妈更加揪心的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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