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临产,我在医院日夜守护。四人一间的小病房,还有四张陪护的折叠床。因为有刚出生的孩子,门窗也不能打开,那种气味你可以想象。
楼道里每隔一阵就会有撕心裂肺的呻吟声奔向产房,与里面的小声呻吟遥相呼应,形成一曲哀婉的二重奏。半夜里,我辗转难眠。
楼道突然有人大声哭喊,继而听到病房门口的议论声。我走出病房,看到昏暗的楼道地面上洒落着血迹,一个小伙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在颤栗地哭泣。他目光痴呆,浑身发抖的情景我至今也难以忘记。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女将他拉进了不远处的病房。听旁边的人说,是产妇大出血,慌乱中小伙子不小心将裹在厚被子里的婴儿漏掉在地上了,他人走回病房了还不觉知。一位去水房倒水的阿姨发现了掉在地上孩子,于是呼喊。旁观者一阵唏嘘后,都各自进了病房。
第二天,我的次子也出生了。母子平安,我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下来。过了两三天,妻子也能下地走路了,外面太冷,我搀扶着她在楼道里来回踱步。
“薛晓岚,你也在这儿住院。”
我抬头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薛晓岚。而站在她身后的恰好就是前几天晚上哭泣着发抖的那张脸。他叫屈艺正。在妻子同薛晓岚闲聊的间隙,思绪将我拉进了回忆之中。
去年,公司里搞宣传,要我到银沙路的圣世广告公司洽谈业务。不曾料到,我竟在这里碰见了薛晓岚。
薛晓岚正在堆满资料的电脑间里用扫描仪仪处理着一张喜庆的全家福。打过招呼之后,另一个女孩接待了我,她又一头扎进了电脑堆里,雀儿啄食一样在电脑键盘上敲出稠密的声音。薛晓岚是我结婚前相亲过的众多姑娘之一。薛晓岚给我的最初印象,身材苗条且凹凸有致,穿着精致,明媚皓齿中体现着干练爽朗。但我感受更多的却是她的精明和现实。 记得第一次和她见面是在白雪皑皑的县城中心广场。她身穿一身黑色,虽然颜色普通,但看得出质量考究。她站在雪地里,亭亭玉立地和白雪相映。加上大方得体的言行,让我眼前一亮,觉得这是一个好女孩。在这个粗糙的塞北小城,能有什么好的浪漫去处,除了吃饭还是吃饭。当天晚上,我约她出来吃饭。作为一个家在农村的外地人,不管是在对城市的了解还是就餐地点、点餐技巧上,很明显都是她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在薛晓岚的指引下,我来到一家海鲜酒店,她轻车熟路,点了一大盆油焖大虾。好家伙,两个人,哪能吃得完。临走的时候,薛晓岚说,我打包吧,带回去让我们家小白(狗名)吃。我略带辛酸地结了账,一百二十多块!2006年,我一个月才挣四百多!我很纳闷,薛晓岚和我一样是打工仔,父亲早逝,母亲是税务局退休职工,家境真有这么好?真让狗吃了,也太可惜了吧!
电话里东聊聊西聊聊,有一句没一句,不温不火。但他却始终对我很关心,嘘寒问暖的,这让我这个外地人很受用。有一次,我去他所在的乡镇企业,临别时,她送出我好远,让我心里暖暖的。
周末进城,我和薛晓岚出入在小城各个饭馆之间。我纳闷薛晓岚选择的就餐地点,都是他妈的高档次,要知道我是真没钱啊。正当我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妈-----真的来了。我接受着阿姨的审问。都是一些很现实的问题,什么家庭收入买房首付之类。我如实回答。在这之后,和我的众多相亲套路一样,回避----冷漠----拒绝。薛晓岚就这样淡出了我的视线。在婚姻的现实面前,我无可厚非。让我不解的是,为什么薛晓岚不在我们刚开始认识时就带上她妈呢?拍拍尘土,我又开启了新的相亲之旅。
谈完业务,薛晓岚似乎也忙完了。于是就和她闲聊了两句,这才看见她身体略显臃肿,岁月也在她脸上刻下了风刀霜剑,她早已没了青春时的朝气和美丽。恍惚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忧郁。看到她躲闪的眼神,我打声招呼就起身走了。岁月是袋猪饲料。毕竟十几年过去了,我不无感叹。
小小的县城,又碰上了。令我惊讶的是,原来妻子和薛晓岚竟然是初中同学。碍于纠结,我借故回了病房,让母亲出来陪护。从妻子口中得知,薛晓岚恢复的不错,孩子也平安无事。但她现在的日子过并不轻松,丈夫屈艺正是个修车的,前几年跟人合伙做生意赔的血本无归。这两年屈艺正又查出患有尿毒症,加上看病,外欠债务五十多万。
“真想不到,她那么聪明漂亮的一个人,竟然最后找了那么一个人。”妻子悻悻地说。
想起屈艺正哭泣着发抖的神情,我看着妻子,却无意辩驳。只是眼前 浮现出这样的一幕。
2008年,一个在石油公司打工的外地青年参加公务员考试,顺利地进入本地县委政研室。考试前经人介绍,他认识了一位名叫张霞的餐厅服务员,并苦苦追求。但后者不为所动,甚至当面扔掉了该青年写给她的情书。半年后,石油公司临时打工仔摇身一变,坐进了县委办公室,张霞向政研室青年投来了橄榄枝。
张霞就是我那刚生完二胎妻子。那个政研室青年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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