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肺结核疗养院里当老师
以下这封信来自福克斯医生：
【关于这里教学的常规提示 】一些孩子将会康复重返他们原来的世界，而另一些则永远回不去了。所以最好不要给他们太大的压力。考试、背诵、以及归类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请彻底不要考虑什么年级的事情。那些能够跟上的学生会在他们康复后跟上的，其他的一些也没有必要跟上了。其实你只需要教会他们一些非常简单的技能，以便于他们能融入到这个世界。那些高年级的孩子怎么说的来着？令人讨厌的学期。 如果他们足够聪明，并且能在学术方面提出建设性的问题，他们肯定会轻而易举地赶上学习进度。
请不要给他们讲什么南美洲运河，什么英国大宪章。 多画一些音乐故事是最有益的教学，有一些游戏是可以的，但是要观察孩子们的状态，他们不能过度兴奋。游戏中也不能有太多的竞争性。 在压力和无趣之间保持平衡确实是个挑战。因为你知道无趣的教学确实会就会消减孩子们的热情。
如果有些东西护士长找不到的话，门房也许会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帮你找到的。
祝你一切顺利
每天出勤的孩子数量都是不确定的，从最多十五个到最少六个。他们只在上午上课，从九点上到中午，其中还包括休息时间。 如果有的孩子体温升高或者如果有一些必须要去做检查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离开教室。
孩子们也很明白这里不是真正的学校，他们不必真正地学习知识。 这种自由并没有使他们变得自由散漫，也没有让他们觉得很厌烦。相反孩子们非常地温顺，而且很有梦想。 他们温柔地唱歌，很投入地玩一些游戏。但是挫败的气氛始终笼罩着这间临时教室。
我决定按照福克斯医生的指示来做，或者至少按照他的部分指示，比如说这一条“无趣是最大的敌人”。 我从门房的文件架上找到一张世界地图。在征得门房允许之后，把这张地图借了出来。我开始教授一些简单的地理知识，比如海洋、大陆、气候。为什么没有风和水流？关于国家和城市、关于癌症和摩羯座、关于南美洲的河流。
有一些孩子以前是学过这些知识的，但是现在他们基本都已经忘记了。他们已经淡忘了湖和丛林另一边的世界。 这一次他们又被重新鼓舞了，就好像又重新和之前他们熟悉的世界 交上了朋友。 我并没有一股脑地就把所有的知识教给他们， 因为当然我必须要照顾那些从来没有学过这些的孩子们。这些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得病，根本没还没有机会学到这些。 但是这都没关系的。
我是把知识放在游戏里教学的。我把孩子们分组。当我用教鞭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时候，他们就会抢着回答我的问题。 我尽可能小心不让他们兴奋过度。
有一天，福克斯医生趁他完成早晨，休息的功夫，走进了教室。我被他抓了个正着。既然我没法让热烈的气氛立刻安静下来，我就尽量想法设法削弱孩子们互相竞争的热情。
他坐下了，看起来很疲倦也很孤独。他没有反对我。 过了几分钟他就开始加入到游戏里。他回答了一些非可笑的答案，全是他胡编乱造出来的。
然后他渐渐地让自己的声音变小。先是嘟囔着，接着就是就小到好像是在耳语，最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就是用这么可笑的荒谬的方法，他控制着整个教室的气氛。孩子们为了模仿就都悄悄地说话。 他们的眼睛都盯着医生的嘴唇。
突然，他发出医生低吼，把大家都逗笑了。 “为什么你们大家都看着我呢？难道你们的老师叫你们这样做的吗？盯着别人看难道不会打扰到别人吗？” 大多数孩子都在笑，但是一些孩子仍然忍不住继续盯着他。他们太渴望更多的滑稽的开心时刻了。
“继续吧，继续你们的开怀大笑吧！”
医生因为他的到来破坏了课堂，向我道歉。 我开始向他解释我的这种接近于正规学校的教学模式。
“尽管，我是赞同您关于压力的说法的。”我很诚恳地说。“我同意你的关于基本教学原则的说法，我只是想…….”
“什么原则？哦，那只不过是我随意想到的，我从来没有故意要把它们变成原则。”
“我想只要他们的身体状态还不错的时候。”
“我想你做的是对的，我并不是故意规定的。” “否则，他们会感到无聊的。”
“你没有必要加入歌曲和舞蹈。”他说着便准备离开了。
然后他转身，带着毫无诚意的歉意说道：“改个时间，我们可以安排一次谈话，探讨一下。” 我想那样的机会永远不会来了。他很显然认为我是个傻子和讨厌的人。
午餐的时候，我从其他护士的谈话里得知今天早晨有人在手术里去世了。 我才知道自己的愤怒确实是没来由的。也因此我感觉自己更像个傻瓜了。
每天下午都是空闲的。我的学生们睡很长时间的午觉。有时候我自己也感觉在打盹。我的房间很冷，似乎整个楼里都很冷。这里远比我在在多伦多临街的公寓里冷很多，虽然那时候我祖父母为了爱国经常把暖气温度调到很低。 这的被子也都很单薄， 但其实对于肺结核病人来说应该盖一些暖和的才好。
我当然没有被传染肺上结核，似乎这种病毒不易感染我这样的人。 我总是很疲倦但是睡不着。头顶上传来护士们推动病床时发出的隆隆作响的声音。这些病床是要被推到室外进行通风处理。
对我来说，整栋楼，树，湖，都已不是初见时的样子。那时我一味地沉醉于它们的神秘和庄严，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当时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那个老师站在那儿，她要做什么？
她正在望着湖。
为什么呢？
因为她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有些人就是这么幸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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