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天到夏天,季节在悄然变化。我们租住在唐山的一个旧小区里,本地人已经大部分搬离,从前,这似乎是一个大型工厂的员工宿舍区,这在北方应该大致常见,从年代上来看,它应该是九十年代初建造的,虽然比较陈旧,但是设施还算过得去,小区也很大,分南北两个区,我已经不大记得我们具体住在哪个区了,但楼号还依稀记得,是二十六号楼。在小区外面,是一个彩钢棚的菜场,生活倒也方便,我们可以去买自己喜欢吃的菜,但是问题也在这儿,在这一年,两个孩子还非常挑食。大女儿从来不吃荤腥,二女儿虽然好一点,也不过是半斤八两,做菜、吃饭是最头疼的一件事。我们尽量变着花样来给她们做吃的,经过一段时间的试验过后,我们发现这些全部都不奏效。大女儿每次吃饭只挑桌上她最喜欢的那个,哪怕其他几个她平时也喜欢,时至今日,这种状况并没有改善多少。二女儿相对来说好一点,我已经不记得她何时开始吃荤腥,但绝不是在唐山的这年夏天,我唯一能够记起的是她特别喜欢吃番茄,每次去菜场,问她要什么,就说番茄,所以每次我们都会买一两个番茄,让她既当水果吃,也当蔬菜吃。而大女儿的状况则让人更加担忧不少,她为了对抗吃饭,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把碗推到地上,饭菜洒了一地。这还不算,她甚至会做出更加极端的行为,她会把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裤子脱光,然后躺在沙发上,大哭大喊拒绝吃饭。在这种情况下,大多数时候我们束手无策。世界上没有多少人对抗生存,但是她们是如此明显地对吃喝这一块有着如此巨大的对抗情绪。后来我时常回想,这是不是与她们刚出生的时候有关,刚出生的时候两个人虽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体重偏小以外。不过,我们经常会忽视一些细节,比如,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告诉我们,在出生的第一天两个孩子分别一次只喝了二毫升和三毫升奶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呢?几乎可以说,她们每次只能喝一滴奶粉,并且还是非母乳的。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她们的食量始终偏小,直到有一天开始拒绝进食,让进食变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时至今日,依旧没有彻底解决。就像二女儿每次去学校,都是踩着铃声进去的,实在并不是她早上喜欢睡懒觉,实在是在早餐上花了很多的时间,并且其他的洗漱等工作她也需要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我常常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一本书,台湾女作家龙应台写的《孩子你慢慢来》,但是当今社会的快节奏,容不得我们的女儿慢慢来,哪怕她比别人慢半拍,也被视为异类,我所知道的是,就在现在的小学,有家长偷偷地打听女儿的情况,并设法让她们的子女远离我们女儿的座位。即使我们的女儿无论是在课中还是课后都不会影响他们的学习。也许是他们认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我当然对此不想做出任何的评论,每个人都想往上走,每个人都想能交到良师益友,生怕“不好的”孩子耽误了他们的前程。其实想来,小学同学的情谊是最纯洁无瑕的,如果一个孩子都容不下身边的同学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瑕疵,那么他长大了,也恐怕也很难有所担当。当然,这几乎是唐山以外的题外话了,但是在唐山的那会儿,我们早就预见到了有这一天,它迟早会出现在我们女儿的生命历程中,无可挣脱、无从抗争,因为在中国,凡是被认定为自闭症或者疑似的,他们的生存空间极其狭小。中国社会是在快速发展,但是在某些领域,却是极其缓慢的,这一点我们无需否认而可扪心自问。
在唐山,我们的课程排的满满的,除了周末,每天都要进行大量的训练,对于大女儿的在这一阶段的情况我知之甚少,我每天都会陪着二女儿来训练。最让我头疼的是她的注意力不集中的问题,无论何时何地,她都会神游天外。曾经我甚至怀疑过我自身,因为我特别喜欢想象,经常为各种琐事困扰,是不是因为遗传的结果,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它就是遗传的结果,多么可悲的结论,这几乎等于宿命!在唐山的各种训练课上,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把注意力集中的老师所讲的内容上来。一旦她的注意力回来了,她对老师所讲的内容还是能很好地理解。但是注意力的问题实在是个巨大的难题,这也是我们所面临的最大的挑战,而我知道的,大女儿的情况更甚,她能一整天神游天外。直到最近,她开始有意识地自己要去做一些事,记一些物,找一些人。我一直清晰地记得,在这个秋天,当我沿着公路走到一座幼儿园的外面的时候,女儿渴望的眼神,她多么希望自己能进去玩一玩,但是爸爸在她身后抱着她说。我们不能进去,我们不能进去……因为那个世界不属于我们,上帝早就把那扇门关上了。在深秋的寒风中,路上行人稀少,我只能抱着我女儿默默流泪,她幼小的心灵如何才能明白,作为父亲的我是多么地无能为力,哪怕她仅仅是想去幼儿园看看都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在她的世界里,除了父母、祖父母,再也不会有其他的人了,而她的幼儿园毕业照也许就是她这辈子最后一张集体大合影了,它依旧如此清晰的挂在客厅的墙上,我何时才能把它取下来,换做她别的微笑的照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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