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曾和母亲去往江南乡下的小镇,是应了奶娘的请,那里是奶娘的故乡。
小镇临烟而沽,雾隐雨绕,有山水有河流有堤岸。然而让我最为挂怀的却是奶娘不止一次提到过的,社戏。
奶娘说,暮色临近,草台戏班搭建在河边堤岸的高地上,蓬船、长凳,小镇的人家就这么简单而隆重地汇聚在那里,几曲咿呀,便是一阵阵喝彩。
奶娘说,今年还会有的。
这次受奶娘的请,父亲特别允准母亲带了我来。乡下的表侄女出阁,表妹早逝,家里的长辈思忖不能没有娘家人的代表,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谁提及了奶娘。于是便由族中长辈写了信,请邮差来了我家,向父亲说明情况。父亲想了半晌,看到奶娘恳求的目光,便心头一软,应了下来,准了奶娘的假,也准了母亲带我一同前去,以表敬意。
从未出过远门的我,对于小镇的一切都倍觉新鲜,从码头的小篷船,摇摇晃晃了一路。岸边风景随心变幻,或云,或雨,或晴,或阴。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微吹,人微醺。我窝在奶娘的怀里,嗅着奶娘的发丝,沉沉地睡着。
直到母亲把我叫醒,这才迷迷糊糊被两位娘亲牵着下船。小镇的路是青石的,坑坑洼洼的是雨打出来的痕迹,奶娘高兴地告诉我,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一步一跳,没了父亲的严苛看守,我的张扬此刻尽显,母亲也不嗔怪我的无礼,毕竟对于出身于大家的闺秀,这样新奇的小镇,也只是存在于母亲读过的书里,或是长辈的交谈里,亦或者在那海天般的记忆里。
弯弯绕绕,奶娘带着我们穿梭在她近十年未曾走过的路上,熟稔,不像是一个久在外生活,而是一个原本就未曾离开的人。
一扇木门。简单,结实。
奶娘敲了门,过了一会儿,一个小姑娘探出头,怯生生地问到:“你们找谁啊?”
奶娘愣了一会儿,摸着额头好一会儿才笑出声,笑着说道:“你是老三家的小丫头对吧?我是你小姑姑秀逸,快去告诉你娘,我回来了。”
那时候起,我才知道奶娘除了奶娘这个名字,还有一个名字,秀逸。
“秀逸姑姑回来了!”小丫头先是摸着脑袋,然后才打开门,一边朝里面跑着,一边喊道。
奶娘笑着捏了捏我的脸,告诉我:“你这段时间有玩伴了!”
我看了看母亲,母亲也看了看我,然后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嗯,我想睡觉...”歪着头,我憋出这么一句,奶娘笑了,抱起我,“呐,睡吧睡吧。”
说来也奇怪,只要奶娘这么哄着我,我总能在奶娘宽阔的的臂膀里睡着,眯着眼睛,嗅着小镇湿湿的味道,我睡在奶娘的怀里。
里面迎出一大堆的人,主要是奶娘之前的回信里提到主人家会一起来,于是家中的人们便纷纷汇聚了过来。
“夫人,我们进去吧!”奶娘听到里面脚步嘈杂,担心吵醒刚刚睡着的我,拉着母亲先一步进去了。
“夫人,那边是我的房间,我先把小少爷放房间里吧!”奶娘拉着母亲绕过前院,大队的人马扑了空,一间古朴的小瓦平房,奶娘的房间很整洁,哪怕多时未回,也没有什么潮湿腐烂的味道。
奶娘把我轻轻的放在床上,轻轻拍了拍我的脸,宠溺地说道:“你个小娃娃,又长大了不少...”
“秀逸啊!夫人和小少爷呢?怎么回来了也不先请夫人喝杯茶?莫要叫人说我们镇里人不懂礼数啊!”
门外的大嗓门响起,奶娘无奈,赶忙拉着母亲一同出去。
“嘘!别吵醒了小少爷,我这就带夫人过去!”
后来听母亲说起这事,她倒是觉得很好玩,平日里的奶娘变了样子,那样嗓门的大汉子居然被看上去柔弱的奶娘镇住了。
我揉揉惺忪的睡眼,窗外刚下过了小雨,院子里还有些小水洼,一个小女孩在水洼里跳来跳去,一边念叨着小歌。我伏在窗边,看着她,晴光正好。
谁家女儿娇,垂发尚年少。树下抱香眠,泉边掬影笑。
徘复爱颜色,隔花昵青鸟。嬉游终日夕,不觉晴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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