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枝子
这是 枝子 的第 11 篇 文章01
最近,大家都在为讲述中国幸存“慰安妇”当下生存状态的记录电影《二十二》奔走呼号。
众人拾柴,上线首日,这部冷门佳片的排座率就从1%涨到了1.5%,当日票房突破300万。
朋友圈刷屏,微博上热搜。几乎所有人都被这部电影深深触动,觉得有义务为上座率贡献一份力量。
但是,说实话,我不敢去看《二十二》。
因为,我怕。
02
我们是被老人带大的一代。关于老人,我们的泪点总会变得很低。
听爷爷说,他讨过两任老婆,但都因为难产或重病早早过世,在我们家没有出现过奶奶这样的角色。所以,和身边尽是奶奶照顾的同龄人不同,我是被爷爷带大的。
在别人都离不开爸爸妈妈时,我却总会和爷爷去田里给老牛割草,屁股后面还跟着爷爷在集市上给我买的小狗。
然而,死神才不会在乎你离不开谁。
我12岁那年,爷爷患了食道癌,晚期。
家里人没有瞒着他,每天奔波来去,家里总是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还有各种点滴和西药。大家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困兽犹斗,但都想着多活几天是几天。
许是爷爷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让父亲通知了老家的亲戚来看他最后一眼。那是我第一次见家里涌进了那么多人。
我有点认生,坐在爷爷床边,帮他打苍蝇,听他和姑奶聊老家的近况。其实,爷爷身体很虚弱,大都是听姑奶在说。
也不知怎么,说到了我,很久没开口的爷爷说了句,“我这孙女啊,乖得不得了”。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泪就不听使唤地窜了出来,手背不停地抹来抹去,可是就是擦不干。
那一刻,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自己,突然有了很多愿望——
想再同他去后院,再给老牛喂个草;
想再考个100分,从爷爷手里接过崭新的五角钱;
想再赖一次床,听到他在客厅喊再不起床我去打你了啊
……
我想了很多,爷爷都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也许就不会走了。
也许是怕再受伤,从那以后,我几乎很少和老人亲密接触,甚至有点本能地抗拒。
但每每看到路边头发花白却在大太阳底下卖莲蓬的阿婆,瘦弱驼背撑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爷爷,还是会忍不住揪心。
我在想,如果我出现在影院,面对着矗立在阿婆们身后的整个人生,面对那段沉重的“慰安妇”经历,除了揪心,我还会怎样?
我会阿婆们层层淤积起来的经历,埋得不能呼吸。我会因为之前的忽视和如今的无能为力,被巨大的愧疚感所吞噬。
03
我很钦佩导演把镜头对准了她们平实的生活。然而,我怕我没有能力去面对这份平实。
老王是爷爷生前的酒友。
记忆里每逢午后,老王就会跑来和爷爷唠嗑,一人面前摆一只白底青花的酒盅,说些村里的琐碎小事。
后来爷爷走了,老王也就不常来了。再后来,老王的老伴也走了,子女吵着分了家,老王就一个人过着了。
念大学时,我一个多月回一次家。傍晚出来散步时,总能碰着笑呵呵的老王。
“爷爷好。”
“还上学呢?什么时候毕业啊?”
“快了快了,还有四年。”
“还有四年啊。我们家孙子都已经毕业了。”
慢慢地,对话里老王的耳朵越来越背,我的分贝越来越高。距离我毕业的时间从四年跑到了三年、两年、一年,而老王的孙子也找到了好工作,娶到了好媳妇。
但说了那么多年,我只见过孙子回来看过他一次。
听母亲说,老王偶尔会来家里,跑到爷爷的遗照前笑着喊一句,“老刘,我是老王啊”。
一个人在那儿站一会儿后,又一个人沿着街道走回去。
他就那么一个人地走啊走啊,走得头发也白了,背也驼了。夕阳染红他的背影,把他的孤独铺开来,又在夜里隐去。
最终,这些都成了老王笑起来时脸上那一道道沟壑。
看《二十二》预告片时,阿婆们笑起来,我总会想起老王。离开了导演的镜头,她们其实和老王一样,剩下的也只是自己平实的生活。
然而,这份平实不是拿“生活以痛吻我,我却回报以歌”这样的言辞就可以解释的。
对她们来说,生活就是“生下来,活下去”,哪怕它血淋淋的,都要好好活着。
听起来那么简单,但这简单背后的东西,我不敢细想。
我知道,她们的笑是真的。
但她们的孤独也是真的,苦难也是真的。
对了,昨晚我买了一张《二十二》的电影票,没去看。我不够勇敢,但仍想感谢有人在为她们奔走申诉。
纪录是因为会遗忘,纪录是因为不想遗忘。
愿历史不会就此沉默,而她们都能得到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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