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雪行思

谢谢简友的图

文/添一抹岚

他，土生土长的南方人。

去年暮春，他去了北方工作。乍到之时，他时刻将厚实口罩随身携带，还有一副墨镜，这两样是防沙尘必备品，收拾行装时母亲提醒说得随身带着。

大约这城市是欢迎他的，他没怎赶上严重的沙尘，已春去夏来。

他喜欢摄影，所到之处，他习惯用照片作记录。建筑的风情、人物的顾盼、街市静与闹、落花流水，季节变换……那本厚厚的相册里，总会找寻到属于这个城市的独一无二。

但他知道相册里还是缺的。缺了什么，缺雪景、雪花、雪人，反正关于雪的一切都缺着。他的心里更期待着冬的来临。

冬如期而至，但雪姗姗来迟。

如许多人那般，他也在着急等待这冬的第一场雪。比起旁人，他的等待定然更迫切热烈，他等的，是人生中的第一场雪啊。

天气预报，快要成他关注的焦点了。终于，预报中说大雪将至。于是，每天一睁眼，他便要朝窗外看。窗帘并未拉严，他特意而为。

那天，他终于遇见了雪。

并非书本描述的皑皑白雪，也不是口口相传的鹅毛飘雪，有的只是浅浅一层的粉白覆盖，偶尔能看到轻盈细小的雪花。路上人车的行走似乎没多少变化，影响不大吧。

也许，于地道的北方人而言，这雪下得也未免或太谨小慎微了：还没从前的一二分呢，从前从前，雪是那么的大……这样的话语，从下雪那天起，便不绝于耳，但他是地道的未曾邂逅雪花的南方人，雪下起来了，他就心里满足而欢喜。

上班时，一位同事跟他倾诉说担心起仍住山里头的父母，星期天得回去一趟。

他点头，心里也想起了南方的父母，那里不会多冷的。突然又想起，山里的雪，应该会比城市里下得大下得美吧。他在酷夏里曾随一众同事去过一处山村，为了避一避暑气。这会，他打算再去那山村一次，带上相机，独自一人，也许能遇见大片飞雪、大堆积雪。那里会堆有雪人吧？如果有，它一定是个胖子。

深山藏厚雪啊！艰难驱车至山村外围，他不禁慨叹，又庆幸着。

雪把通往村子的路堆得面目全非，他记得那路是没一处台阶的，便安心地踏入雪地中。积雪厚而不重，大概没被多少人踩踏过。他来得早，没看到雪上再有其它足迹，有也是被一夜飞雪覆盖过的。走出二十来步，他朝后看去，深浅的脚印宛然而至，不禁按下快门。

道旁的树，笔直纤瘦，让他忆起故乡的公路树。不同之处，它们都空着枝桠。有些枝桠倒挂着串串长或短的冰柱，更深地渲染着雪给大地山川带来的空灵。

雪后的山景，每一处皆有其出色之所在，真是远近高低横侧各看往往便又是另一景致。难得是长天竟现出一缕缕的浅蓝，与大地的雪白辉映烘托，引得他想放声长啸。只是，这一声呼啸，坏了宁静，不好。

离春节还远，村里人还是少，雪一下，露面的更少了。一路，他没遇见村里人。

一阵欢笑声传来。一对母子，穿得臃肿，正堆着雪人。母子俩够贪心的，那雪人堆得比他这些天见过的都要大。两支扫把则被扔在一旁，大概雪是扫够了。

他对准母子二人，正准备拍照，孩子发现了他，拉拉母亲的手，指了指他。妇人也见着他了，拽住孩子，忙蹲到雪人背后，背向他。他估计俩人总会偷着回头看的，便原地不动，等待着。

果然，妇人伸出头观看。他按下快门，妇人用手一挡脸，随后拉起孩子便走了。能看出她的尴尬，大概想快快躲过镜头，但又不得不顾着孩子，而且雪地里哪能走得飞快。

朝母子的背影，他又拍了一张，以记录一些纯粹的情景。

前面走着的俩人停了下来，随即一阵孩子的哭泣传来。他向前看，原是孩子跌落雪地里，偏妇人又急着拉扯，便惹得哭起来。他快步走过去，帮忙扶起孩子，给孩子拍净身上的雪。末了，看妇人满身的不自在，他便对妇人说他并无恶意，只是想拍些照片，要是她不愿意被拍便把底片删去。

妇人报腼以一笑，对他点了点头，终究没一声，便匆匆携孩子离开。

饭点时，他遇着一位大娘。大娘热情地邀他至家里吃午饭，他也是饿了，客气一番后便以“相请不如偶遇”一句应了下来。

大娘善谈。问他怎的来到这，他回答说一个人开车来的，为了拍上好雪景。大娘点头，说她的女儿也常开车四处游玩，也拍了许多照片……大娘该很为女儿为荣的，一路谈话内容十有七八与之相关。他礼貌地听着，并不时说上些话。对这样的女孩他并不陌生，也不大感兴趣，大概他周围的女孩基本是这个样的吧。

在大娘的家坐定后，他竟又遇上那对母子，猜想，妇人是大娘的媳妇。妇人还是那样的拘谨腼腆，总低着头，与他总无目光上的交流，如新进门的小媳妇一般。他目光却不时追随着妇人，眼里有好奇。大娘通透，便说起她的媳妇来：怕生，胆小，遇事慌乱……最后总结一句，没我女儿的十分之一！

他微笑了一下。

午餐不能说丰盛，但它原汁原味，山的味地的味。一桌上只他、大娘、妇人、孩子四人，除却大娘不时的言谈，孩子的一二声喧哗，饭吃得极安静。

饭后，大娘介绍了下她的家庭情况，男人皆外出工作，小女儿也不甘人后，在城里活出了一片天。他无意间瞥见妇人正征征地看着，似乎一眼万里，仰视着他们的光鲜亮丽。她的目光，透出了心底的那份艳羡。

谢过大娘的热情接待，他准备离开。

他正要发动车子，却从后视镜中看到了妇人，她正在不远处注视着。估计妇人是心怀自以为是不情之请的心思，他下车向她走去。

不远处的妇人看他要走过来，便低着头，双手胡乱蹭着衣服，却不知如何放置它们。

在他再而三的询问下，妇人才小心翼翼地说出因由，她想知道他是否真的会把照片还她。他轻松笑着，直率地说了句当然会。

回到城里，他忙着把照片影印出来。照片上的雪景都美，但比不过母子二人的特别。他把母子二人的照片多印了一份，把它们套入一个纸袋里，待何时再去山里时便交给妇人。

而另外一份，他连同雪景照一同放进相册中，并在其背面写了一行小字：质朴的生活，也有它的可爱之处，不必羡慕他人，只需过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