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过了大雪，马上又到年末了。前几天遇见老方，顺便去了他的住处聊聊天。

按照以前的惯例，每当快到了春运的时候，大家都张罗着提前抢买火车票、跟雇主结算打工一年来拖欠的工资。他说临近年关，火车票是很难买到的，有时即使找上黄牛党也解决不了问题，车站里总是出现万人挤车、一票难求的局面.

今年的情况有点不同了。老方和妻子在这个沿海城市一起打拼了十几年，多少也有些积累，虽然全家人的户口还在老家，但是为了孩子的前途和读书问题，在房地产价格不断走低的今年，老方趁低吸纳，咬着牙在这个城市的城乡结合部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新房，120平米大，首付20%，剩下的按揭每个月还2000块就行了。老方的儿子在附近的省会城市读大学，今年过中秋节的时候，就特意回去老家把七十多岁的母亲接过来住了，这样全家实际上已经团聚在一起。

“我不想回去过年，回去也没多大意思，现在过年也不像以前了，没以前那个味。”老方在他新居楼下的小卖部，见面后笑笑跟我说，顺手从牛仔布夹克衫里掏出一包硬盒红双喜香烟。他递给我一支。

“谢谢，我戒烟了。”我说。
“戒了好，你们坐办公室的不方便抽烟，也省一点钱。” 他点燃一支，袅袅烟雾绕过老方有些皱纹的脸。

“你妈妈身体还好吧？她老人家习惯这里的生活吗？”我问。
“来了几个月了，已经慢慢习惯了，我妈她听不懂本地话，普通话说得马马虎虎，有时帮我买买菜做做饭，没事一个人在小区里遛弯，一个乡下老太太，小偷坏人也看不上，挺安全的。最近在小区里另外一栋楼遇见一个老乡，现在每天都要去见见面说说话，可以帮她解除寂寞也好。她除了腰椎突出经常有些风湿痛，有高血压能够坚持吃药，保持正常，其他都还好。”老方的笑容里流露出满意。

是啊！儿子正在读大学，学习成绩又很好，老母亲身体过得去，跟着自己安度晚年。夫妻俩的手工手艺也不错，干活的时候在班组里面都是 挑大梁的,工资最高。所以全家人生活现在能够自供自给.每个月也要缴纳国家五险一金，作为自己生病或者以后老了基本的保障。作为这个城市的特殊群体，老方感觉到了城市的包容性，民工群体也能找到归宿感了.

我们又谈起回老家过年的事,老方说：现在老家的年味大不如以前，以前过年前这个时候忙于杀猪、捞鱼、做腊肉，买年货，买新衣服，搞大扫除，自己亲自写红对联，到处喜气洋洋. 亲朋好友在一起都很开心的喝茶喝酒聊天，问寒问暖，说出来的都是真心话。现在呢？大家都不会写字了，直接去商店买对联。鞭炮也很多地方不能放了，也很难买到烟花爆竹了，就买个电子爆竹代替。大家走在一起也没那么多话说了，都拿出自己的手机，做低头族，刷微信，刷抖音,老人家都不习惯了，没有人唠嗑，本来大家平时都很难见面，这宝贵的时间就白白浪费掉了。

“回去老家后，亲戚朋友见面寒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年前)什么时候回来的？(年后)什么时候走啊？其实人家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是真心的想知道，所以你就随便回回：我前两天回来的；过两天就走了。其实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都不想过年，甚至讨厌过年，过年是越来越没有吸引力，觉得越来越没有年味了。再一个就是你回老家过个年了，本来想开开心心的，可是到处充满着各种炫耀，各种比较，各种戏说，各种见不得别人好，各种瞧不起谁，讨论着谁挣了多少钱，谁当了局长科长，谁又做了经理。谁买了车，谁又买了房，买的什么车，买的哪里的房，谁又嫁得好，那谁又嫁得差，谁又混得好，谁又混得差；谁是正经人，谁又在干不正经的事……妈呀，真搞得心累啊!”
老方说到这，清瘦的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

他看了一下手表，猛吸两口烟，吐出几个很大的白圆圈将自己包围，又站起来从“怪圈”里走出来。

“走，我们喝茶去!” 老方说。我才想起，到了我们几个朋友约好去喝茶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