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短篇小说想法散文
父母在,假期不远游

父母在,假期不远游

作者: 爱爱不息 | 来源:发表于2020-10-08 21:10 被阅读0次
    六盘山本文首发公众号《橙汁汁》

    本来打算这个国庆长假看看书,写写画画。一位五十几岁不善于表达情感的农村老人,说他想女儿了,当时正在叠衣服的我,不由地滴了两串泪花,回吧!

    这次国庆赶上中秋,我想每个家庭都在上演中国式大团圆,家里七大姑八大姨、姐妹子侄们,团在一块,好不热闹,门上挂两个大红灯笼,再放几串鞭炮,就能过年了。

    第二天,我家后面,不仅挂了灯笼,放了鞭炮,还贴了红对联,我妈叫我去看新娘。

    农村娶新娘,又是耍公婆,玩哥嫂,一条红色地毯上,公婆头戴辣椒公关帽,脸上画着日本艺伎的点红妆,再来一段灵魂神曲猪八戒背媳妇,主持人阴阳怪气地调戏他们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晚上闹洞房,你曾经欺负过的那些哥们今晚非得把你整死,有把笤帚打折的,擀面杖打断的,记得我一高中同学,就怕挨打,新婚之夜,撇下新娘,自个儿逃之夭夭……

    玩新娘的才过分,男的腰间(肚脐眼下面)绑一根香蕉,新娘全程不能用手,只能用嘴去吃。

    一群男人笑啊,闹啊,看着新郎高高在上像个皇帝,新娘匍匐在地像个歌姬,脑补这些画面,一点兴趣都无,还不如睡到暖暖的炕上舒爽。

    妹妹暼了我一眼:真是无趣。她和我妈领着一群小孩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只闻鞭炮啪啪响,不知谁家姑娘往后要遭殃。

    很多人说和我待着没趣,因为我像一个没有活力的老年人。

    约好的第三天,一大家子十几人去六盘山森林公园爬山,我舍不得暖炕不想动,但又不想扫大家的兴,被我妈逼着穿上她铠甲似的羽绒服。

    去之前也没做攻略,觉得在家附近,随便转转,开了两辆车,一辆到了六盘山纪念馆,一辆去了六盘山森林公园,之间相差几十公里,一起汇合到森林公园已过了一点半。

    天气阴沉,铁青色的天暮扣在大地上,空气里已经隐隐飘出了雪花的气味。我抱着双臂,怏怏不乐:人多树多,山高风冷,没别的。

    妹妹说走吧,散散心,走走路也是好的。

    我快冻成一个冰坨子,想念暖炕,想念棉被,想念他(嘎嘎)。

    妹妹灿灿地笑:“北方风景多山多树,南方风景多水多花,其实差不多,关键在于游玩的心情,出来了该高高兴兴的。”

    我扒开一根树枝,往里走,泥土潮湿柔软,青苔味四溢,我象征性地与自然和谐相处,但那股子闷气还是憋的气粗脸红。

    “她从小就这么拗,性格不讨喜,喜怒都表现在脸上,一言不合就发脾气。”我妈给三姨解释。

    小时候看到邻居从远处走过来,我都躲在墙角让他们过去,打招呼这事让我发窘为难。我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压抑的很,我不会说得体的话,有时说的话也不大好听,还容易引起误会,后来我再也不大表达。

    后来长大成人,生活里碰到厉害的人,我躲避,不搭讪,不回嘴,不周旋,只有一个人我才觉得舒服。

    很难get到别人的爽点,也很难与周遭恰如其分地谈笑风生,一直觉得很被动,很颓废。

    配上这样的景,容易陷入伤感。记得有一人说过:如果我们以后没有了联系,希望你在任何地方听见我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的说,这个男人我以前挺喜欢的。可是,再想起时,已觉好远。

    山野千里,薄霜微凉,吹着浪漫的小秋风,收起那些破落失意的儿女情长,装作欢天喜地与家人一道感受这山上的冷风细雨。

    我爸蹲下给我妈拍照,一个说你侧着身,头偏过来,一个说你要是把我拍成土肥圆,我把你拍扁,我和妹妹站在泥泞的小道上笑的花枝乱颤,那一刻,竟也落了满心欢喜。

    我们一起走过小南川、凉殿霞、植物园,坐上摆渡车盘旋而上,站在山巅,俯视群林如海,听泉水叮咚,沧桑之美、浩瀚之魄,皆为绝色。

    我爸已经老了,温吞地像只小绵羊,亦步亦趋地跟在我们后面,我妈则表现地像个雀跃的孩子,蹲在溪流边,掬起一把清水从指缝流走。

    以岁月为河,血脉牵引着我们在一条支线上不远不近。

    父母就像一棵蒲公英,一个毛球发散出去很多种子,种子们又分别在土壤安家落户,又生出许多种子。

    他们俩,就是一个蒲公英球球。

    时光长河翻翻滚滚,很多年前,他们并肩而立又嬉笑怒骂。然后变啊变,变出一群人。一群人长大了,他们又回到两个人。

    我们一群人又回来看他们两个人,父母在,假期不远游,陪陪他们,心里踏实。

    生活有时候在回忆中变得悠远绵长,拱起的山丘,弯曲的水渠,枸杞树枝长垂,又是一季。

    日色苍茫,空气里飘着秋天的气息,苹果成熟的香味,树叶腐朽的酸味,田野里玉米杆枯干的气味,长到我膝盖的瓜蔓,漆绿的大叶子上刺手的绒毛,浮着一层白霜。                                 

    我家后面有一座寺庙,庙里住着一个瘸腿和尚、一个灰衣尼姑,打扫佛殿,烧香供佛,黄昏将至,大喇叭里传出空灵的佛乐,幻想前世今生,如今墙垣陷落,庙里没人也没乐。

    潜藏在记忆深处的旧梦翻涌而来,不自觉,泪眼滂沱。

    小路上走着,遇见邻里乡亲,邂逅那些在城市里走散的人情时光,聊聊日常琐事,侃侃生活的惊喜,也哀叹生活的不幸!

    临回家前一晚,去看看年迈的爷爷,颤巍巍的几缕光线扫进屋子,老人家在睡觉,我坐在身边,想起小时候的事,骑着爷爷凤凰牌二八大梁自行车,从坡上蹿下来,一个猛子扎进粪堆里,爷爷把我刨出来……

    在农村,有很多像我这样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是可以撒娇、闯祸有人兜着的隔辈亲。

    岁月对人最残忍的蹉跎,不是皱纹不是脱发,而是让曾经风风火火的一个人,变得迟疑钝感。

    以前鼾声如雷,现在呼吸清浅,好几次我凑近跟前,我怕老人家就这样离去,他睁开眼睛看到我坐在床边,一个猛子坐起来又跌倒枕头上,问我怎么不叫醒他,我说我刚进门,他拉着我的手,久久地看着,他的手枯瘦而干燥,不再有记忆中的那种温润和弹性,眼神也越发浑浊,还噙着泪,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墙上挂着一个衣袋,他拉开拉链,从中山装的衣袋里取钱(打我记事起,爷爷一直穿中山装),每次回家,爷爷都给钱,小时候硬要,长大后推辞(假装),但最后都是揣在怀里。

    爷爷以前在供销社上班,现在的退休工资比我上班工资要高,我每次拿钱,脸不红心不跳,有时还嫌给的少。

    爷爷聋了,跟他说话基本靠吼,跟他要塑料袋,说出门摘枣子,他问我要啥,我说袋子,他说啥?我比划装东西的袋子,我满屋子翻箱倒柜找袋子,他一会给我拿个馒头,一会取个苹果,一会又给我一袋牛奶,我找我的,他给他的。

    最后在柜子里翻出一个袋子,我说要这个,他啊了一声,站在地上有点囧,我抱抱他,轻轻拍拍后背。他又哭,我说你咋跟个娘们一样,爱哭,幸亏他听不到。

    如今他老人家日子很艰难,那么大年纪,自己做饭,每天看电视晒太阳门口转,说他随时都会走。我也陪着叹气,即使安慰,他也听不见。

    和他曾经下棋的那些老人基本都走光了,他说做了个梦,老图叫他呢(老图是他的棋友,死了十几年),问我他死了回不回去。我说回来。同样的话,问了二十年。

    我站在地埂边,愣是看着枣子高高挂在树上,一点办法都没有,旁边一只狗,我盯着它,它盯着我。它斜着小圆眼,讨好它也不理我,拿个棍子吓唬它也没用,它反正闲得很,有的是时间,走到哪就往你面前一横,你左它左,你右它右,意思是“过我一个看看”。

    我气呼呼地说:再看,再看,今晚炖了你。

    爷爷拿来一只梯架靠在树上,他站在下面扶着梯子,意思让我上去摘枣,枣树像一个身单力薄的小少年,强壮如我,会不会把枣树压折。

    爷爷递给我一个盆,颗颗红枣落盆,一会就满了,比枸杞好摘多了。爷爷把盆端走了,可是没人扶梯子,我怎么下来。

    我喊爷爷快过来啊,我还没下来,您老人家咋走了呢,他拄着拐杖已经进了屋,爷爷聋了我知道,啥时候又得了健忘症。

    枣树下就是刚才瞪我的那只小狼狗,它龇牙咧嘴围着枣树转圈,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叫“羊入虎口”。

    暮色渐矮,浸了大半个村庄,风越来越大,我和梯子一起随着枣树摇摆,西伯利亚寒流提前来了吗,巍巍贺兰挡不住吗?流水一样的清鼻涕防不胜防。

    我想今天摔下去,再被狗咬一顿,七七八八算下来,我不再是一个囫囵人。

    月影疏斜,寒光重叠,听到远处的狗吠声此起彼伏,反倒眼前的这只狗趴在树下好像睡着了。

    在一颗干瘦的枣树上待了近一个小时,爷爷从屋子里出来,怕他看到我还在树上,不知道他会自责内疚成什么样,我缩在树叶里,他嘟囔着:摘了枣子咋不拿。他又给我打电话,可惜手机在我妈家。

    风把天刮干净了,几颗小银星星,弯刀一样的月亮,斜钉在天上,我松松垮垮地坐在树上,想记住这个从小长大的村庄,她虽然没有绝世风景,也不是世外桃源,更没有城里的霓虹闪烁,但在那一刻,她让我柔软多情,她被称作故乡。

    直到三叔回家,差点把我当贼一顿棍子,我这是来人间历劫吗?

    惭愧,回来看爸妈也没带啥东西,回的时候,我妈给我装了太多,后备箱放不下又放前座,地里挖的,树上挂的,锅里热的,冰箱冻的,四叔说:把你家房也背上。

    这个假期玩的热气腾腾,走错路,爬了山,输了钱(和家人打牌),被当贼,参加大学班长婚礼!

    明天上班,雄起!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橙汁汁》。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父母在,假期不远游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saohp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