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哈尔并不清楚他昨晚是被刘裕迷晕的。这日清晨,朝食后,在商馆中庭内,他对大伙细说起昨晚经历,只言自己和师弟分别后,独自往回走时,忽见有人在一家店铺前鬼鬼祟祟,便上前去喝止,岂料那人突然向他散了些粉末。他一时疏于防备,被那人点了气户穴,气喘吁吁,又被那人用布捂住口鼻,接着就是见到瑾润在夜雨中拍醒了他。
瑾润也未对大伙明说遇见刘裕之事。对于刘裕,他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同情。他深知寒门士子的无奈,但仍然无法认同刘裕的选择。
「确是听闻城中多有盗贼,异常猖獗。」露莎娜忧心道,「昨日一直下雨,大概城卫们也没想到盗贼还会出来。」
「其实小姐,我另有要事相告。本想昨晚就说的。」达哈尔急切说道,「我师弟的同伴,赫勒克拜乃是乌孙小昆弥。他也是冲着鲜卑族的鹿冠来的。」
这话听得众人一惊。阿勒特忙问道:「他怎么知道这鹿冠的事?」
达哈尔说道:「师弟说他是从一商人那买来的,还戴上这鹿冠与悦般匈奴在喀拉峻打了场战,不料兵败投降,鹿冠被悦般单于夺去,他最终带着残兵投奔大昆弥,但心有不甘,又拜大昆弥从犍陀罗请来的国师学艺,习得一些法术,欲再找悦般单于比武,夺回鹿冠,然而那悦般单于却言鹿冠已买给了渴盘陀国王,叫他去渴盘陀要去。他便来参加英雄会了。」
「戴上鹿冠都吃了败战,说明不被鹿冠认可,还这么执迷不悟。」阿勒特气愤道。
「师弟说,檀石槐之名在乌孙也是如雷贯耳,那小昆弥打小就仰慕崇拜,是故对这鹿冠也是牵萦于心。」达哈尔叹道。
「痴心妄想。」阿勒特轻蔑道。「就是。」瑾润也附和一句。
「也无妨,且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阿勒特转念又问道,「你师弟是怎么加入他的?」
达哈尔叹了口气,说道:「师门突生变故。两年前师父新收一徒,名为翟霄。不料半年后,师父小女染疾,百般寻医无果,那翟霄就提议师父带小女去天山瑶池求天山仙人医治,说自己与那仙人有一面之缘,可凭他的玉佩让仙人医治,师父就听信他去了。又过半年,师父突然来信说自己和小女都已投入那仙人门下,修仙问道,脱离凡尘,不过为报翟霄引荐天山仙人的恩情,便将掌门之位传于那翟霄。」
「掌门之位怎会如此轻易传于他人?」瑾润插嘴道。
「几位师伯师叔、师兄弟们也是不信。」达哈尔续道,「但那信上字迹却是师父的。二师叔不服,欲与翟霄比武,却被翟霄当场击毙。那翟霄扬言不服者就逐出师门。我师弟还有几位师伯、师兄弟们不服,就自行离去。我师弟本是乌孙人,是故也回故里,投靠了小昆弥。」
「此事大有蹊跷。那翟霄是什么来历?」阿勒特问道。
「师弟也不知。只说是躲避中原战乱而来。师父怜悯,便收他为徒。」达哈尔说道,「小姐,英雄会之后我想向老爷请个假,和巴特罕一同回去看看。」
「教头放心,这事爷爷定会准许。」阿勒特道。
「多谢。我也不会因此事分神,现下还是专心于今日比武。」达哈尔抱拳道。
是日上午比武场检修擂台,再加上艳阳高照,正午擂台已是干整如新,丝毫不见昨晚大雨洗礼的痕迹。下午未时一到,几声锣鼓喧鸣,第二轮比武也正式开始。
这一轮,运气已无法眷顾多数比武者了。金擂台上,第一轮侥幸获胜的四位渴盘陀少年遭遇四位服色各异的匈奴大汉,半盏茶时间就都被匈奴大汉们抱起,同时失去腰带。这样滑稽的比武,看得台下人群乐呵呵地笑。
瑾润他们在木擂台那观看罗马壮汉和象雄武士的比武。面对灵活多变的象雄功夫,罗马壮汉们强壮的体格不再成为优势,场上表现异常吃力。
「象雄武士中,还是那位红袍僧实力超群。」阿勒特点评道。
「他们这次也改变策略了。红袍僧一人打头阵,靠深湛内力的掌法猛击对方,吸引注意,其余人则伺机偷袭。」瑾润说道。
台上红袍僧一掌推开两名进攻的罗马武士后,连出两掌打向一白肤赤膊的罗马武士,在其胸前击出两个红掌印,打得他踉跄后退。另一位黝黑的象雄武士当即跃起,一脚踢倒这位白肤罗马武士,又迅速上前一拳揍向其面门,将其击晕,顺利夺下其红腰带。台下一片喝彩。
他们又观看片刻,蓦然听见右侧传来惊呼声。只见水擂台上,有两武士腾空交手。
「好轻功。」瑾润不禁赞道。
「红腰带应是吐谷浑武士,蓝腰带剃发者当是于阗武僧。」达哈尔说道,「之前怎么没留意到这厉害的高手。」
那吐谷浑武士出爪狠辣,于阗武僧回击果断。风啸雷鸣间,二人过招六七回合后回落地面。
「人太多,挤不过去了。」露莎娜遗憾道。水擂台那围观者越来越多,有三四位看客推拉间还扭打起来,最后是两位金甲卫前来拉扯才得以平息。
他们继续观看木擂台比武。之后一炭黑罗马武士踢倒一高壮象雄武士,本欲上前去摘其腰带。忽地被一黝黑象雄武士一脚铲倒,霎时间,那倒地的高壮武士纵身跃起,迅即一爪抓向炭黑罗马武士腰间,扯下其腰带。
「象雄武士的进步很大。那黝黑武士的内力比上次见长。」阿勒特评论道。
「我们内力也有长进。」达哈尔笑道,「击倒这些没内功根基的罗马武者,不费吹灰之力。」
象雄武士功力确实大有长进,不到一盏茶时间,一名金发罗马武士被高壮象雄武士一掌振倒,一位方脸象雄武士上前解下其腰带。
见罗马武士遭遇不可逆转的失败,他们便离开挤往其它擂台观看。水擂台依旧被人群层层围住,只听见台下喝彩如春雷般响彻。火擂台的比武早早结束,据说是上一届获胜的四位粟特武士取胜。土擂台双方各剩一人,一位勃律武士对战一位月氏武士。二人都已乏力气喘,均面有血痕,看来是场异常激烈的决斗。
「这第二轮比武,着实强烈,胜过先前。」台上二人惨烈的拳脚攻势,也吸引着瑾润同台下人群一样呐喊起来。
月氏武士最终获胜后,他们看时候也不早了,便去火擂台营帐报道等候,终于在申时迎来他们自己的挑战。
他们这次对战来自五泉派的四名弟子。这五泉派位于河州金城郡五泉山,乃是河西一大派,传道家武学,以「掬月云鹤爪」和「甘露云天剑」闻名武林。
眼前这四位五泉派弟子,皆着杏黄武服,戴同色幅巾,系着蓝腰带。为首一人须髯浓密,发辫披肩,其余三人则是束发。这四人向瑾润他们抱拳行礼,随即屈膝展爪,摆出「掬月云鹤爪」招式。
瑾润他们回礼后,也摆开阵势。他们之前就制定过如遇四人同门时的策略。对方既然招式一致,则由瑾润和达哈尔上前招架试招,阿勒特和露莎娜在一旁观察寻找破绽。
当下瑾润和达哈尔率先冲上去,与五泉派四人过招。那辫发男子和一长脸大汉连手接下瑾润几下拳脚,又欲同时出爪扯瑾润腰带。瑾润一招「斗转星移」避开,又接连数掌左刺右辟,或挑或勾,攻向对方。
而达哈尔则在一旁与一马脸壮汉和一豹眼男子缠斗。只见他时而肘击臂挡应对马脸壮汉的拳掌,时而脚踢腿抬防备豹眼男子的进攻。
露莎娜见状便用秘术使出几阵气拳攻向马脸壮汉。那马脸壮汉未曾料到一阵劲气向自己面颊袭来,接着又是右肩吃了一拳,当即松懈。达哈尔乘势纵身而起,朝马脸壮汉踢去一脚,但落地后又被那豹眼男子偷袭,躲闪间右脚崴了一下。
阿勒特上前攻向那豹眼男子。她抬脚出拳,变招迅速,出奇不意。豹眼男子阻挡不及,只好步步后退。原来适才她在一旁观察,便发现这豹眼男子出爪速度不及其余三人,料想他对更快的招式变化必会反应迟钝。
眼看将豹眼男子逼到擂台边,阿勒特也不犹豫,立即跃起,一飞脚踢向豹眼男子腰腹,将其踢出擂台。人群中一阵惊讶沸腾。
按照比武章程,跌落擂台外者亦算输。鼓声响起,瑾润还在和辫发男子搏击,没想到他们已经赢了一回。二人听到鼓声后收了手,互相抱拳致敬。
比武再次开始。那辫发男子对另两人说了几句,阿勒特听出他说得是鲜卑话,乃是让另两人一起对付露莎娜,说她身材最小,容易应付。她寻思这辫发男子莫非来自占据秦、河二州的鲜卑乞伏部?
既窥听到对方计策,阿勒特就用汉话让达哈尔和自己一起保护露莎娜,瑾润一人去应对辫发男子,露莎娜则在一旁用秘术伺机援助。
瑾润再次迎战辫发男子。刚才休场时,阿勒特告诉他对方爪式飘逸灵动,是因其脚步虚柔轻渺所致,但也造成下盘不稳的缺陷。瑾润这次,拳掌虚攻,两腿踢扫却是运气实打,干脆利落。那辫发男子闪避六七回合后,有些吃力,步伐晃悠,欲转身绕开,但无论左转还是右绕,瑾润都有拳脚阻挡。
辫发男子又纵身而起,欲使轻功跳至瑾润背后。瑾润闻声预判时机,在辫发男子着地一霎那,转身一腿劈向其腰部,又出一招「天杓飞手」,在其即将摔倒时,出左手擒住其右臂,出右手抓住其腰带,再松左手,一跃而起,右手扯下其腰带。
瑾润这几下动作连贯迅速,台下多数人群都还没反应过来,却听见鼓声响起,看见他摘下一条蓝腰带,也跟着喝彩起来。
那辫发男子爬起,对瑾润抱拳道:「好汉勇猛,乞伏幹归认输了。」
瑾润也抱拳回礼:「勇士英气过人,桓瑾润也是敬佩。」
乞伏幹归叹口气,迈着沉重步伐下去了。
台上五泉派弟子还剩下长脸大汉和马脸壮汉两人。这马脸壮汉适才和达哈尔搏击过猛,二人脸上都有淤青,武服均有磨损。
而长脸大汉吃了露莎娜好几击气拳,身感乏力,频频气喘。接下来不到一盏茶时间,阿勒特扫腿撂倒他后,又和露莎娜连手擒住其双臂。露莎娜便轻松解去其腰带。
另一边,瑾润和达哈尔本也有机会在此时取下马脸壮汉的腰带,不过因为露莎娜先了一步取胜,比武暂停,他们只好等到比武恢复后再下手。
那马脸壮汉也在瑾润和达哈尔的联合攻击下愈发窘峻,最终疏于防范,被达哈尔一拳击中面门,晕倒了。露莎娜便上前去解下其腰带。
而后在人群欢腾声中,他们跟着礼官去营帐抽取第三轮比武场次。达哈尔翻译着礼官的话:「第三轮共计二十场,分两日,从壬午日未时起,至癸未日巳时止,共四个时段,五座擂台。先从金瓶五签中抽擂台,再从银瓶八签中抽取比武时段。」
「这次阿勒特先来。」瑾润说道。
「好。祝我好运。」阿勒特对大伙微笑说着,随后接过礼官递来的金瓶,摇晃片刻,掉出一签,是金。
接着她又摇晃银瓶,落出一签,绘有白虎,代表四象中西天象。
「白虎即是癸未日辰时比武。」达哈尔翻译道。
「要起早啰。」瑾润笑了笑。
「反正还有好多天。这次对手没秘术,但感觉比上次要累。」出帐时露莎娜说道,「待会要找阿依木多要些吃的。」
他们确实从阿依木那吃了好些奶条、风干牛肉,艾希尔则给达哈尔敷了点金创药。格桑又笑嘻嘻地拉着大伙去西市的一家酒肆大吃一顿。
那家酒肆经常收购格桑他们打来的猎物,刚好还有昨日他们猎的狼肉。
虽然无酒助兴,大伙还是吃得欢心。席间,马魏还提及他的连弩也快做成,「乃是在家祖父设计上改良,威力远胜诸葛弩,格桑以后可以拿去打猎了。」
「那以后可有更多肉食吃了。」阿勒特喜道。
「我还是喜欢赤手空拳,像比武这般。」格桑笑道,「明日就看我们的了。也要像你们一样,半炷香内结束。」
「格桑兄武艺卓著,我等钦佩。而这抽签比武,确有运气,不足挂齿。」瑾润也笑道。
「还是爱听瑾润兄说话。哈哈哈哈。」格桑大笑道。众人也都笑了。
翌日比武,又是春光明媚。瑾润他们五人和马魏师徒二人还是坐在看台上,观看格桑三人在火擂台的比武。
格桑、云丹、隆多三人这次系着红腰带,面对四名粟特武士。这四粟特武士是安国布哈拉城城主派遣,也是粟特数一数二的武士,皆个高体壮,孔武健硕。未及一盏茶时间,就有一人将云丹撂倒。幸亏格桑救援及时,一肘一拳重击那人后颈使其不得不松手躲避,云丹才得以避免被摘去腰带。
此后双方格斗愈发火热。隆多胸口吃了两下重拳,依然稳如磐石,接连抬腿还击,逼迫对手转攻为守。云丹经过上次教训不再大意,攻防严紧,拳势如涛,打得对手应接不暇。而格桑一人招架对方两位大汉的攻击,左搏右击,毫无惧色。
「他们这次比武可谓猛烈,半炷香之内怕是结束不了啦。」瑾润浅笑道。
「他们以三对四,确实有些吃亏。」阿勒特担忧道。
大伙正忧心,却见隆多几招拳脚将对手逼至擂台边。那对手一急,猛一扑,将隆多扑倒、按压在地,又一拳捶向隆多面门。隆多扭头躲避,挣脱出双手还击,再用膝盖撞顶,几番扭打后,翻身反压对手,当即一拳正中其面门,击出一滩血水。对手昏迷,隆多便解下其腰带。
「好!」达哈尔和瑾润欢呼雀跃道。阿勒特、露莎娜、阿依木也都鼓掌喝彩。马魏、杜欢也转忧为喜。他们二人之前一直焦心忡忡,不忍直视。
余下回合三对三,格桑三人自是应付自如,肘撞拳打,腿绊脚踢,霎时间打得对手穷于应对,疲于防守。
见格桑三人已转危为安,大伙不再揪心。露莎娜又观望着其余擂台的比武,恰见一旁土擂台上,是师兄巴赫提姆四人对战两位龟兹武士。她便找瑾润要来望远筒,详细观看。
这一战,师兄四人胜利在望。顷刻间,法希徳踢倒一人,阿伯兹摘下其腰带。重新比武后又不及片刻,最后一名龟兹武士被卡索夫摔倒,巴赫提姆去扯下其腰带。
露莎娜想着这又是与师兄说话的机会,便和大伙说了声去找师兄,就离开了看台,在人群中等到师兄他们抽完签出来。
少顷,见到巴赫提姆四人出来,她急忙上前打招呼,却见他们四人面容憔悴,全无获胜后的喜悦之情。
「小妹!」巴赫提姆见到露莎娜不知是喜是忧,连忙拉着她去人少的地方续话。
「我还想祝贺你们,可你们为何愁眉不展?」露莎娜疑惑道。
「出了意外。那十字手杖被盗了。」巴赫提姆低声说道。露莎娜听着一惊,「怎么会?何时发生的?」
「也许,」巴赫提姆顿了一下,「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师兄请说。」露莎娜答应道。
「我们先找一个地方商量。」巴赫提姆环顾四周道。
「那我先去和我朋友说一声,我随后就来。」露莎娜说罢,便去往看台和大伙告别。
「你和你师兄也是好久未见,多聊聊吧。」看台上,阿勒特微笑道。她见露莎娜迫切样子,只当她是急着与师兄喝茶续话,也没多想。露莎娜也未多言,只是点头离去。
露莎娜之后跟着巴赫提姆四人来到市集边缘的空旷草地上。见周遭人少,巴赫提姆就向露莎娜说出十字手杖被盗的经过。
「前晚我们在不同地方夜差,都被迷晕。身上钱财未失,偏偏十字手杖丢了,背后定是拉斯尔德捣鬼。」巴赫提姆气道。
「马兹达教徒不可盗窃。他一定是雇了城中盗贼。」法希德补充道。
「当下乌斯塔和吉纳布正在城西祆教寺庙和僧舍那观察,看那拉斯尔德有无远行。」巴赫提姆续道,「我们料想那盗贼一定会在这几日找机会向他交货,而他顾及自己的身份,定不会让盗贼进入自己住所或寺庙达成交易。况且他就算已经拿到十字手杖,也会去找祆教墓地,去施展黑暗秘术。所以我们在他住所附近监视他的行踪。只是昨日我们轮流在那盯着,只见他往返寺庙与僧舍,未曾远离过。」
「这样也不是办法。他们有可能晚上交易,你们即使没夜差,也不可能时时盯着。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好好商量。」她想起那日在祆教寺庙旁的一家茶坊,便道,「那祆教寺庙附近有家茶坊,斜对面就是祆教僧舍。我们可以在那一面商议,一面观察。」
「我们知道那茶坊,昨日就在那监视过。那就这样,先去找乌斯塔和吉纳布,然后去茶坊商量对策。」巴赫提姆说完,一行人就赶往那家茶坊。
那家茶坊虽说能监视到寺庙僧舍,但他们又怎料到拉斯尔德和所雇的盗贼都会乔装易容?其实昨日日落将近时,裘胡就假装成祆教信徒来到寺庙,说想拜见波斯来的穆贝德,帮忙鉴别一下自己家祖传的一件刻有「法拉瓦哈」的物件是否是天神遗落的圣物。
这日拉斯尔德正在寺庙藏经房阅览经书,听到通报说有位粟特人要他帮忙鉴别祖传之物。他会意到是广明子他们完成了任务,便在藏经房接见裘胡。
藏经房内别无旁人,但担心隔墙有耳,裘胡仍说着暗语:「尊敬的穆贝德,小民家传一物,上刻有展翅天神像,不知是否是天神圣物,想请大人鉴别一下。圣物贵重,并未带在身上,不知大人何日方便去小民家查验一番,小民定有重谢。」
拉斯尔德大声说道:「天神不会在凡间留下圣物,你定是被骗了。回去吧,虔诚向善,踏实读书学经,比膜拜圣物圣像更能获得天神的祝福。」他边说边递给裘胡一张纸片。
裘胡简单看了下那纸片,上面绘有地图,写有时间,明白是交货信息,便道:「大人所言极是,打扰了。称颂真理之光。」说罢,他又朝拉斯尔德点头,示意同意后,转身离去。
那纸片上约定次日入夜后,双方在城西西山亭交货。广明子师徒对这个时间还算满意。他们后天才需比武,正好有足够的时间做好交货准备,提防交货时暗遭黑手。
到交货这日,日落时分,就在露莎娜和巴赫提姆等人仍在茶坊商讨对策时,一辆马车从波斯商馆驶出,车后还跟着两名骑马武士,去往西门方向。不久,祆教寺庙内,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也往西门去。祆寺亦有救济贫困之举,因此没人在意这名乞丐的出入。是故巴赫提姆等人也没看出,这乞丐却是拉斯尔德乔装,而那马车里装的乃是酬金,他们正都赶往西山亭赴约。
这西山亭位于城西通往白虎寺的道路上。日落时此地行人已稀少,入夜后虽天悬圆月,宁静无风,周遭却愈发漆黑荒凉,远处山林间还时有狼嚎声。
此刻西山亭旁拴着两匹马和一辆马车,亭内正坐着等候良久的广明子师徒五人。当他们听见一辆马车声当当驶来,裘胡抛出两张符纸,点燃明火,悬于亭柱间。
马车在路旁停下。拉斯尔德从车上下来,走向西山亭。他已退去乞丐打扮,身披一件黑斗篷。两名骑马武士举着火把,跟在后面。
见到广明子等人,拉斯尔德说道:「酬金已在车上。我先见一下手杖,然后我命人取来,交与你们。」
「好说。」广明子说罢,从胸间掏出十字手杖。火光下,手杖金光闪耀。「当是这件吧?」
拉斯尔德满意笑道:「没看错你们。」然后大声命令车上武士搬来木箱。两名骑马武士也都跳下马。
车上下来两壮汉,抬着一沉甸甸的木箱,缓缓走到亭边放下。拉斯尔德跟随一名举着火把、面有刀疤的武士走近木箱,接着他取出钥匙开了锁,打开箱盖,只见里面满是一根根耀眼的金条。
「你们可以查验一下,重量和数量都如条约所定。天神密特拉在上,我绝不会作假。」说罢,拉斯尔德让武士们都退后几步,自己也站到一旁。
广明子示意褚武和洛法奇去查验。二人拿了个大麻布袋,在木箱前一根根查验。他们师徒对金银珠宝的鉴别远超商贾,将金条拿在手里掂量掂量,感应灵气,便知纯度几何。这会儿二人将验过的金条一根根仍进布袋内,弹指间,约莫已验了十来根。
「各位都是好本事。只做偷盗之事未免可惜了。若愿跟着我,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富贵无忧。」验金条的当头,拉斯尔德对广明子说道。
「阁下好意心领了。我等山野之人,只喜闲云野鹤般,无拘无束。」广明子笑道。
「那真是屈才了。满腹经纶,却只落个布衣茅屋的下场,委实可惜。」拉斯尔德遗憾道。
「我等出身草贱,不如阁下这般高贵,没有过多奢望,会些雕虫小技,只求安稳于世。」广明子浅笑道。
「阁下莫误会。我出身落魄,也受过权贵们百般歧视,全靠自身努力才有今朝。你的才华远在我之上。我是为你们委屈,感叹天神不公。」他又看向广明子身旁的刘裕和裘胡,见二人都是高大魁梧,又说道,「也罢,人各有志。不过我还有一事。若能帮我达成,另有酬劳。」
广明子眼眉一挑,笑道:「但说无妨,这次合作愉快,也会有下次嘛。」
「这条路通往一间佛寺。据说寺内后山上有只白虎,乃是神兽。我看阁下有两位高徒也是身强体壮。不知能否为我杀那白虎,取出虎心来。」拉斯尔德平和说道。
「这事恐怕不行。白虎既是神兽,怎能随意杀虐?」广明子嘴上笑道,心里却想到虎心的用途。
「这虎虽是神兽,不过也就是个畜生。畜生为人所用,天经地义。」拉斯尔德轻笑道。
「虎无害人之心,人有害虎之意。杀虎取心之事,太过残忍。况且惊扰神兽,恐遭天谴。」广明子佯装怯懦道。
「我当你们也是不畏天不畏地,怎么又有这多顾虑?」拉斯尔德轻蔑道,「你们可以再考虑考虑,事成之后还有一箱银币重谢。」
广明子沉默不语,心里在揣摩这手杖、虎心和点金石间的联系。
寂然间,褚武和洛法奇查验金条也差不多了,却蓦地听见褚武用汉话大叫一声:「最后一根是镏金黄铜,假的,还差一根。」
刘裕和裘胡听见后顿时警觉起来。刹那间,西山亭周边燃起数团火焰,飞悬于空中,包围拉斯尔德和其武士。拉斯尔德的武士们见此惊恐,纷纷拔出佩刀。
可紧接着,拉斯尔德两手手指微弹,身旁忽地刮起几道劲风,径直呼向他面前的几团火焰。火团遂即熄灭,大风也嘎然而止。刀疤武士举刀护卫在拉斯尔德一侧,拉斯尔德却示意他退下。
广明子挥挥手,也示意刘裕和裘胡勿动,然后看着拉斯尔德,微笑道:「这最后一根,是用来和我交换手杖的吧?」
拉斯尔德笑着从衣兜里取出一根金条来,说道:「勿多心,我只想考验下各位。你们不也在这布了阵法?我不会毁约,我还想,能与各位有更多合作机会呢。」
「我等多虑了,请见谅。」广明子陪笑着,右手拿着十字手杖警惕地走近拉斯尔德,左手从他手上接过金条。拉斯尔德也小心地接过手杖。一切无恙,众人都松了口气。刘裕和裘胡熄灭火团,拉斯尔德的武士们也收回佩刀。
拉斯尔德拿着十字手杖,仔细打量一番,说道:「确是此物。你一定也感受到,它的灵不同寻常。非凡间之物,是真正的神器。」
广明子将金条抛给褚武,又对拉斯尔德拱手说道:「既是神器,我等也不多问。咱们这算两讫了。日后再有交易,可去金草滩小帐一坐。」
「好,告辞。那杀虎一事,你们若回心转意了,可直接去找我。」拉斯尔德说完,便招呼武士们离去。
褚武和洛法奇将装满金币的布袋搬到马车上。待拉斯尔德的马车走远后,广明子师徒五人又念咒撤去在西山亭周边布置的法阵。
「师父,看来他还算守约。是我们多虑了。」刘裕说道。
「交接手杖时他身有气旋,被我化解了。他自知实力不如我,也不敢生事。不过他其实是另有事求我们。」广明子把刚才的对话,尤其是杀虎取心之事说与其余人听。
「他要虎心做甚?又是为长生不老?」洛法奇问道。
「神兽之心,能增强灵力,提升修炼。」广明子忖度道,「我担心他是想施展什么旁门左道之术,为非作歹。罢了,这事让上苍操心去。我们回去歇息,你们明日还要比武。」
刘裕和裘胡骑上马,广明子和洛法奇坐进车厢,褚武驾车,一行人回城去。
路上,广明子思量着,无论那拉斯尔德究竟想干什么,自有神使去应对,无需他劳神,反正他已不再是神使了,不必再为假仁假义的天界诸神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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