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连好几天，澡堂都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一点人气，但冒着泡的满池子热水升腾起的白雾却把屋子笼罩起来，倒也有点仙境的感觉。
这几日，我这副新嗓子用着甚是不错。歌声把雾气催化成五彩的泡沫，一串一串飞出屋去。
城市里还晴着，巷子里却像是虽然要下起雨来，阴郁的寒气野兽一般想要拥挤进屋子里来，门被吹开了。
我的猫儿凄厉叫了一声，摇摆着它的后肢跳到房梁上去了。
我想，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02】
门“啪嗒”一声被推开了，巷子里的寒气蜂涌而至，裹胁着一团肉体进屋来了。
“有人在吗？”她扯着个大嗓门向柜台靠近，脸上的肉和身上的肉同等振幅地抖动着，向空气里散发着糜臭的酒精味道。
我从柜台后面的榻床上伸出头来，用前几天得来的清脆嗓音说道，“唱个歌吧。”
女人往前面又走了几步，张大了嘴巴，满脸的不可置信。她的鼻子眼睛都被放大，嘴里一张一合吐出一个个字来，“那，那是小梅的声音！”
“哦，小梅，小梅是谁呀。”我咯咯笑起来，露出瘆人的，诡异的笑来。
“哦，我女儿……你偷走了她的声音！你是谁？”屋子里的酒精味更重了，夹杂着食物糜烂的臭味，随着她的喘息在空气中一波一波弥散。
“既然来了，就该知道这不是个平常地吧。至于，你女儿，我可不知道是谁。不想做生意，就请带上门吧。”我瞥了她一眼，她突然定住了一般，惊恐的脸逐渐平静下来，转而变得癫狂。
“那可不是我女儿，我从来没有过女儿。”面前的人蒙住了双脸，她的表情开始扭曲起来，顺流而下的泪水铺了满脸。
“我是被强迫的，我给那个杂种生了个女儿。”她的眼里恨恨的，又变得迷茫起来。“起先他对我还是疼爱有加的，除了把我锁起来以外，他会给我买很多我以前得不到的，什么都有。你知道吗，是我想都想不到的生活。”
“曾经我也想过离开，偶尔也逃跑过。但总是被他抓回来，后来有一次我终于逃跑出去了，却发现，我什么都做不了。”她双腿瘫软，慢慢倒在地上，一抽一抽地抖动着那一团团肉。
“后来，我就跟在他身边了。尽管他还有很多女人，但我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吧。那个时候我还真是很美的，没有人不夸我漂亮。”
“直到，他破产了，我们搬来了这里。”
她沉默了好一会，又断断续续说道，“他天天酗酒，挥霍无度，小梅得了结核，他居然想把她卖了，像我当年一样。我极力阻止。结果，小梅根本不是我的孩子，是他养着玩的。”
“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她突然跳起来，疯疯癫癫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可是我居然爱上他了，我离不开他……”
【03】
这个女人狂躁，疯癫，绝望。然后我坐了起来，还带一点麻木地唱起歌来。
Just gonna stand there and watch me burn
就站在那里看我燃烧殆尽
But that’s alright because I like the way it hurts
但是没关系,因为我爱这种伤害的方式
Just gonna stand there and hear me cry
就站在那里听着我哭泣
But that’s alright because I love the way you lie, I love the way you lie
没有关系,因为我爱你说谎的样子。
“你唱的歌可不怎么好听，不过不好听我才更喜欢。去吧，去泡个澡，然后都忘掉吧。”
猫儿从横梁上跳下来，高抬着尾巴把她引进去了。
水淋下来的声音和期期艾艾的歌声揉和在一起，澡堂里的雾气愈加浓厚了。
拨不开的迷雾，散不开的梦魇。
一个胖胖的身影从雾气中款款走出来，她又重新找回过去漂亮的自信了。
她的手脚冰凉，逼散了周围的雾气。她的神色庄重，眼神凄楚，那样昂首阔步地一步步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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