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永远都能做一个孩子

无戒学堂

文/南驰

生命无常。

在驾车前往新家的途中，接到了家里的电话，爷爷去世了。算起来，他并非是我的亲爷爷，和他也没有打过太多的交道，甚至因为方言的原因，和他也没说过太多的话。

如果不是因为和丈夫结婚，他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是的，他是丈夫的爷爷。

一直以来，他的身体都算不上很康健，上一次看见他，他的身边有护工，他在躺椅上睡着，看了看他的小重孙。等他进房去睡的时候，我看见他鼻子上戴上了胶管。

彼时没觉得有什么，或许是因为病得太久的缘故。就像那个狼来了的故事，当惊惧变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之后，不知不觉中，会放松对生死阔别的警惕。

于是在觉得什么都好的当下此刻，传来了他离世的噩耗。

听说，他走的时候，子女们都照常开始着每一天的日常，吃早餐、散步、运动。就连他的妻子——奶奶也早早出门走路去了。只有我的公公碰巧到老家吃早点，便听到了护工告知，他似乎不行了。

我不知道个中细节，但想来觉得难过。

那种看着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呼吸一点点衰弱下去，生命的活力一点点流失，看着死亡一点点逼近，而自己却束手无措、无能为力，只能睁大了双眼，眼睁睁看着他一点一点地离开自己的挫败感。

我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样的苦痛折磨。

从小到大，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三十个年头。身边离去的亲人，当属初三时去世的老祖太，和四年前离世的爷爷，我的爷爷。

幼时不懂生死，那些眼泪，除了伤心难过，多少有了点为赋新辞强说愁的意味。直到爷爷离世时，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种亲人分离的锥心之痛。

可那时，我远在五六百公里之外，没有亲眼看见过死亡的发生。

当我重新站在老家的土地上时，死亡已经变成了过去时。

想起前段时间听闻的关于大奶奶去世的消息。

大奶奶虽然叫大奶奶，其实只是辈分大，年纪上不过是长我几岁，在外人看来，也应是叫个姐姐而已。

大奶奶和丈夫吵架，一气之下喝了农药百草枯。家人当即把她送到医院，洗了胃，办理了住院手续。可百草枯并非是洗胃这么轻易解决的。简单的理解来说，百草枯就像武侠小说里的鹤顶红，沾上了，就回天无力了。

唯一的办法是换血。

可换一次血只能延长一天的生命，而且价格昂贵。大奶奶的娘家、婆家都在农村，家里并不富裕，甚至娘家还是贫困低保户。勉强拿出钱来给大奶奶换了一次血，就再也承担不了对他们而言十分巨额的费用。

母亲在大奶奶住院的时候，去看过她一眼。母亲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时刻，大奶奶比此刻更姣好。她的面容粉嫩嫩的，一点也不像要死去的人。可她的心里又确实地清楚，大奶奶是注定要死的了，而且时日无多。

母亲给大奶奶捏脚按摩的时候，心像被浸到了醋里，难过得直想掉眼泪，可又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从医院离开没多久，大奶奶就去世了。

想来公公也是处于这样的悲伤里吧。

直到现在为止，再次回顾过往，我依旧觉得惊异。

生命无常。生命就是这样。

就像我的爷爷。

他去世前的几年，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等我恍惚过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走路也开始打晃了。记忆里那个带着我和奶奶上山砍树，独自把一大根杉木树扛回家的老人，忽然间真的成了“老”人了。

他病，病了很久，每天吃药，也常住院。住的频率高了，反反复复中，稍有点头疼脑热，或是精神不爽快，就往医院跑，几乎把医院当成了诊所。

丈夫的爷爷走前也是这样。

是不是人老了以后，就会格外地渴望生，惧怕死。所以把医院和药品当成了延续生命的最后救命绳索，紧紧抓住。

或许是这样的吧。

可对于身边的人、对于我们而言，他们不过是一点小毛病就大惊小怪，就想着住院。于是把每一个日子当成了常日对待。

可这又哪里能怪的了谁呢？

对于那些老人而言，他们的人生不是无限扩大的。人老了之后，生命自然而然进入一种未知的倒计时。你不知道这个数字会停留在哪一格，带着这种恐惧，多活了一天，就多快慰一天。

对于那些年轻人而言，死亡这件事，说远不远，说近也不算太近。没人有可以一直在一种未知里时刻准备，那样太熬人。

回家后的丈夫和我说了一句话：

父母，是我们和死亡之间的一道墙。

此刻的我，终于领会了这句话的深意。

岁月就是这样，父母先我们离去，然后我们逐渐成为即将退出舞台的父母。这是自然的规律。

只要有父母在，不论我们年岁几何，我们永远都是他们眼中的孩子，也能永远把自己当一个孩子，因为还有依靠、还有安慰，还有一个可以让自己做小孩的所在。

可当父母纷纷离去，世界上只剩下我们自己时，我们就只能做父母了，孩子已经是别人的了。

只愿我这个孩子，能长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甚至永远不要长大。

我想永远，都能做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