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米线

      在深夜，如果你的心是凉的，那么我希望你的胃是暖的。

      我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进那家小店的了，记忆就变得像被雾气模糊的窗子，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即使贴近了也无法看的真切。我的记忆力差的总是那么出众。

        那是一间不大的店面，店内所有工作都是由老板和他的老伴合作完成，即使店内六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店里也并不显得忙碌。老板很从容地煮着米线，顾客耐心等待，让这个小店显得格外温暖。似乎这个城市所有的喧嚣浮躁，都被被隔绝在这个小店的门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加班到深夜，必定要到小店吃上一碗米线——刚出锅的米线配上汤汁和煮锅过的青菜、豆皮、海带丝，齐活端上桌。自己浇上两勺菜籽油榨的辣子，浇上一点陈醋，所有的香味随着热气扑面而来，瞬间觉得人间还是值得的。

    那天加班到很晚，等我来到小店的时候，店内只留了一盏灯，老板和老伴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我抱歉地冲老板笑了笑，说今天有点太晚了，要不改天再来。其实我心里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因为我隐约觉得，自己今天如果吃不上这碗米线，失落感的副作用会直接影响到我的睡眠。

      老板微笑着，看着我说不碍的，麻利地系上围裙，转身走进了厨房， 几分钟的功夫，老板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线，浇上两勺辣子，加上一点点的陈醋，香味随着热气打在我的脸上。那一瞬间我点感动，感觉身体里某个地方融化开了，有股热流在我的身体里面流动，犹如武侠小说里面刚刚被注入真气的少年。我低头吃着米线，眼睛和睫毛都被热气打湿了。

    又过了一会，老板端上来刚刚烫过的豆皮，青菜，丸子。老板面带微笑看着我说，少辣多麻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笑着说，对的。

    老板接着拎上来一瓶啤酒，准备了两个杯子，咱们爷俩喝点！我似乎找不到一个可以拒绝的理由，我说那就喝点。

      一杯酒下肚，我看见坐在对面的长辈，眼睛里流动着明亮的光。我知道，这一刻我只要做好一个倾听者就好。

      那是远古部落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缙云氏有个贪于饮食的儿子，好像天下的人都觉得他贪得无厌。只是普通人不知道的是，在当时有很多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世族，都有着半人半神的身体，那一半的神的身躯使得世族强大，得以流传下去。另一方面，那神力有时近乎是一种诅咒，像天命一样无法抗拒。

    缙云氏的儿子有着人人羡慕的血统，可没有人在乎血统带给他除了荣耀以外的东西。他当然不像世人说的那样见什么吃什么，相反，他是一个极为挑剔的人，为了一顿令自己满意的饭菜，他可以用很长时间来准备食材，人世间但凡可以成为食材的东西，都被做成了可口的菜肴。他对食物食材有着极高的要求，终于，世间的食材并不能满足他对于食材的极致追求。

      反正世人都以为我吃过人，我倒要真吃一个人给他们瞧瞧。他赌气的想。

      于是他打算去物色一个令他满意的食材。他走了很远的路，看尽太多因为战争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的人们，他们眼神空洞面容愁苦。在他的心里，那些都算不得好的食材。

    他走累了，他来到了海边，打算洗把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在海水的倒影中，看见了一张惆怅的面孔。他的内心疲惫不堪，那是一种看尽世间悲凉后，感觉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内心的无力感。

      突然他听到远处有袅袅的歌声传来，他像痴了一样循声走了过去，直到在一个在海边用竹篓捕捉螃蟹和鱼虾的女子身边停下了脚步。

      女子察觉身边站着人，转身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男人。她先是一惊，然后很快平静了下来，几次试着和对方说话，男人只是吃吃地看着她什么都不说，她走到哪他便跟到哪，于是将他带回了家中。

        女子用野菜和鱼煮了一大锅的汤，他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喝了好几碗。他从来没想过普通的野菜和鱼肉可以炖出那么美味的鱼汤，好像所有的疲惫在美味的鱼汤滑进喉咙的那一刻，一点点被稀释，再随着汗液一起被蒸发掉。当他喝完第七碗的时候，对女子说了一句跟我回去。

      在那个部落时代，每个氏族的姓氏就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很显然姓氏低微的女子不会被缙云氏家族所认可。尽管他们在一起不被祝福，可是他宁愿除去缙云氏之名，也要和那个女子离开。他的父亲执拗不过他，但要让他立下誓言，这一世都要吃斋念经。他答应了，并果断的带着爱人离开了。

      他们一起穿过大海，爬过雪山，走过草原，累了变停下来落脚，休息好了再重新出发，并终日为自己的爱人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直到有一天，他们老的想要安定下来了，于是选了一个店面，做起了小生意，也算自得其乐。

      当故事讲完时，我还有些意犹未尽，就像那碗已经连汤都喝光了的米线，回味绵长。

      我清楚的记得，我与老板告别时，他用长辈一般的口吻说，孩子，请你记住，就算再累也要按时吃饭，胃暖了心自然就暖了。

      当晚我回到家里，在百度输入缙云氏之子于是跳转出——“缙云氏有不才子，贪于饮食，冒于货贿，侵欲崇侈，聚敛积实，不恤穷匮，天下之民以比三凶，谓之饕餮。

深夜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