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农民的“相思”

文/曹西西

在书上读到一个故事。

一位农民在死之前和他新娶的媳妇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一不耕田，二不种地，死后留给你的只有绵绵的相思......”

这个简短的故事片段出自汪老先生的小说。但读到这里，我却来了兴趣。什么兴趣？

——关于农民的相思。

“死后留给你的只有绵绵的相思......” 这话怎么可能出自一个真正的农民之口？故事中的这位“农民”并非真农民，因他会画画，实则他算是一个画家。因为，真正的农民是说不出这样的“情话”来的。

这并说农民就没有文采或不懂艺术的表达，而是农民的一颗心是向着大地的，他们一心一意的耕种着那一片田地，心里挂念着的大多是田地里的植物生长和瓜果蔬菜的成熟。对于人与人之间的那一种细密的相思，他们估计是没有花费多少心思的。

这也并非说农民就不懂得相思，没有情感。他们会思念自己儿女，也会思念自己的老伴儿。可是在他们心里，思念就是一种很真切的牵挂，一种很朴实的情感。

但绵绵的相思是什么？

是风花雪月。如果相思不带有一丝浪漫的情怀，如果相思不沾染上男女之间的缠绵徘侧，那相思便失去其风韵，也将使人食之无味。

故，从这个角度来说，真正的农民，他们是没有相思的，唯有思念和思乡。他们的感情天生朴实，但如大地一般厚重。就算是一个农民真正的爱上一个女人，他亦是不会不敢用“相思”这个两个字来表达他心中所爱的。

那么他会如何表达对一个女人的爱呢？也许是一串最丰满的葡萄，或一个最圆润漂亮的苹果，又或是一只白白胖胖的老母鸡。他表达爱的方式就是很直白的将他心里最好的东西挑给你，而不是“油腔滑调”。

他纵然再想念一个女的，也绝不会用相思两个字的，顶多就用一个“想”字来代替。且这想，还是在心里默默的想，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别人知道的“偷想”。

但青年人，尤其是会诗词歌画者可不同，他们信手拈来即相思。关于相思的诗不知背了多少首，关于相思的信不知写了多少封，关于相思的情话，更不知说了多少遍。

用在青年人身上，相思是极为恬当的。但对一个真正的一直以黄土为天的农民来说，你不会觉得相思是与他们有什么瓜葛的。

因为，那一种自小就传承的土地文化，并不曾教会他们诗意的享受爱里最缠绵美妙的相思。他们更不敢像许多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那样，对自己心爱的姑娘漫天遐想。他们顶多想到她的干净的笑容，她的声音，她回头时的样子......要是再往前稍加想多一步，他们就会立马抽回自己的幻想，甚至给自己甩两个耳光，再骂自己一句下流！然后继续做回那个正正经经的，朴朴实实的农民分子。以耕田为生，为黄土为天，日复一日，勤勤恳恳，永不间断的劳作着，直到有一天他们躺在床上，再也无法下地。

也许他们在人生的某个时候，比如说青年或壮年的时候，也曾十分真切的爱过那么一个人，也曾体验过那一种怦然心动的喜悦和美妙，但并不代表他们就真的拥有过一份绵绵的相思。传统的文化习俗，封闭落后的思想，终其一生所处的环境，都可能将他们的浪漫幻想扼杀在摇篮中。

因此，倘若说一个真正的农民，他一生都不曾有过相思的美妙体验和爱情的感觉，是绝对可信的。

但当我们想到，一个在土地里耕种了一辈子田地的农民，在他漫长的一生中，竟不曾拥有过爱情，也不曾领略过男女之间的相思之美，这难道不是一种对人性本身很大的不公，也可以说是别一种变相的摧残吗？

谁天生没有情感，谁天生就没有一颗相思之心，谁天生不晓遐想？

但后天的传统文化教育和封建思想的长期禁固，以及周遭所处的环境和社会舆论，却会让一个原本拥有“相思”本能的农民，丧生这一份相思的至上乐趣。

故，当一个农民不会浪漫的表达情感时，这并非他的错。他不过是生错了时代，生错了地域，生错了家庭，处在了一个错误的并不那么开放美好的环境里......

假如换一个时代，换一个环境，他也可能是一个拜伦式的浪漫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