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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回忆录之母亲往事(五)

小城回忆录之母亲往事(五)

作者: 回响TheEcho | 来源:发表于2020-04-16 22:47 被阅读0次

    原创:行云流水

    小城回忆录-连载系列

    来源公众号:回响The Echo(ID: SCM-Life)

    穷则思变变则通

    初生牛犊不怕虎

    我第一次卖菜的事情,说出来有点好笑也有趣。

    那时的老式县街上,有一道奇特的风景;街头巷尾,居所邻里,“嘘打”或“打嘘”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嘘”是给小儿把尿的意思,随着“嘘嘘”之声的引导,小儿尿液应声而出。“嘘打”是为买尿,“打嘘”则为卖尿。

    说到这种现象,不得不说下当时农村的肥料状况。俗话说:长嘴的要吃,长根的要肥。化肥极少,生产队只能按计划分配购买到一点碳酸氢铵,尿素很难看得见,田地农作物主要靠自制肥料。

    早稻的当家肥料是红花草,大大小小,远远近近的田块里都种植着一种开着小红花的绿草。春耕时,便把蓬勃嫩绿的红花草用耕牛犁翻,埋在泥土里,撒上一遍石灰。经过一段时间,红花草便沤制成了稠糊糊的肥料。

    晚稻则是把刚收割的完谷子的稻草沤田,用铡刀把长条的稻草铡短,撒在田地里用耕牛犁埋在泥水中,撒上一遍石灰加速沤制,稻草便变成了稠糊糊的肥料。

    集体的牛圈粪和农家的猪圈粪,也是很好的肥料,春耕夏种时都要搬运到田间去。为了多造肥,我们村里还搞了“粮肥挂钩”,实行多交肥多分粮,促使农户多铲草,多垫猪圈沤制猪圈肥。

    而村里人要在自留地上种点菜卖,肥料从哪里来呢?人粪是当然要送到集体的茅房,唯一能做的便是收集家庭成员的尿液充当肥料,不够用的话,就要靠上街“嘘打”了。街民们那时也习惯用盆桶收集尿液,一是卫生需要,二也能增加一点家庭收入,所以一个要“嘘打”,一个要“打嘘”了。

    01

    那一天也是碰巧,一位从街上买菜回来的大姐喊叫“打嘘”,我应声而去。大姐门口正站着远道而来的妹妹,妹妹说要去省里出差,特意弯路进来看姐姐。妹妹问姐姐篮子里的菜价是多少钱一斤,姐姐说很便宜,菠菜三分钱一斤,芹菜二分钱一斤。妹妹大为惊讶,说她们那地方,一个叫江畔村的矿山区,菜价贼贵,菠菜二角钱一斤,芹菜一角八分钱一斤。

    哎呀,菜价相差七八倍,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其实,母亲正在为家里的事情愁的焦头烂额。街上的菠菜,芹菜价低卖不掉,可家里的主要自留地偏偏都是这两种菜,以往的当季金牌菜,价格一般都有一角或七八分钱一斤,如今种菜的人都撞了茬,扎堆种在了一起,菜卖不掉拿来喂猪,菠菜猪还能啃几口,可闻着芹菜的气味,转头就走开了。

    老二,老三和老四在上学,学费是不用交,但书纸笔的用度还是有一些的,家里蔬菜不用买,但油盐还是要花点钱的。村里有两户人家要办生日宴,都是借过钱的户主,随个份子钱也是理所当然,虽然数额不大,但一户一元二角是要的,最叫人忧愁的是,猪圈里的猪下两个月就要交卖到食品站,完成国家任务,虽然有一笔收入,可以还一份债。但在之前不把接槽的仔猪买好,养着,到时候家里的洗碗水,洗锅水,淘米的泔水,菜地里废藤老菜就都浪费了,下一次交卖生猪的事情就麻烦了。

    说起这个交卖生猪的事情,实在是叫人担惊受怕,村里每户人家每年都有一头生猪交卖任务,如果没有养下猪,则要花高价买猪交卖,再不然,不但要罚款,下次交卖时,还要领双份的交卖任务。

    本来母亲有了个很好的计划,买二头小猪养,一头用作交卖国家任务,一头养大杀猪卖肉,毕竟欠人家的债要想办法还啊。现在最要命的是,菜卖不掉,菜地也腾空不下来,菜地腾空不出来,接季的菜种就播不了,到了年关,菜地里没有菜,一家人指望什么过年呢?我们家是生产队的超支户,从来没有得到过半分钱的分红。

    菜地里的菠菜,芹菜长势喜人,但好看不中用,卖不下来钱,母亲恼的要用锄头把菜毁掉,又实在下不了手,这是她精心培育的成果。她痛苦地蹲在低头呜呜地哭起来。

    02

    我把“打嘘”时听来的消息告诉了母亲,她眼前一亮,随即就暗淡了下来,这样做,会不会是在投机倒把呢?

    投机倒把,这的确是个敏感而又严重的问题,我问她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的,她抬起倦怠的眼睛,声音里满是恐惧和不安。她说邻村的三宝因为卖了一条鲶鱼,被大队开了两次批斗会。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三宝卖的那条鲶鱼只有九两,他为了凑够一斤,在鱼肚子里加了点泥巴。我说,这是两回事,一个是短斤少两,一个是自产自销,政策允许。她似乎一下子又找到了力量的支撑点,那就干!

    可怎么干呢?我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我们只听说江畔村是一个地名,也是一个大集镇的名字,同时也是一个火车站的名字,很大一部分跟我们县接壤,有三条路可以去到那里:一是小路,大概二十公里,荒山野岭,荆棘丛生,蛇兽出没人烟稀少,是一条人们不愿意走的路;二是公路,据说出了县界还有二十公里,一共有四十公里,如果去到卖菜的地方还有二十公里,单从卖菜来说,有点太远;坐火车,三十公里,虽说铁路是专门为矿区建设的,但到了火车站,去到矿区卖菜,近的有十里,远的有二三十里路。

    我们从来没有去到那个地方看一眼或走一趟,更不要说是卖菜做生意了。

    其实,母亲还在思考其他重大问题:卖菜要当天去,第二天卖菜,怎样好请假呢?这倒是个实际问题,那时的请假制度是很严格的,规定离村半天要口头报告小队干部,离村一天要向队长请假,超过一天要生产大队批准。

    我转而一想,这事可以找九哥帮忙,让他向当队长的岳父打个招呼,把当天的假“忽悠“一下”,到了第二天的假,队长就有权利准假了。母亲也觉得这个办法很好,可以用。母子俩说着说着,心中有了一种酸楚楚的感觉,好像我们讨论的不是去卖菜,而是小偷清赃。

    03

    计划有了,谁来实施呢?

    母子俩的意见不一致了。母亲不支持我去,说我还是孩子,万一大队查究下来,要挨批斗会,她心里会受不了,丢不起人。我说先不要把自己吓倒了,卖自己家里的菜能有多大的错,丢什么人,先把事情干完了再说,并认为母亲不识字,会晕车,说不定菜没有卖出去,人已经晕的不行了。再说拿过去卖的菜也比较多,挪移起来也不容易,总之她不适合执行这次行动。

    我说的在理,她也就不再坚持了,再说让儿子去到外面经历些人事也有好处。她便提了个“掩耳盗铃”的主意,说万一出事了,大队要查究,就说是她的主意,不关她儿子什么事。说实在的,那个时候,我快十八岁了,能挑一副重担子,大队会因为她的说辞而宽容吗?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当然,六十岁的儿子在母亲眼里也是个孩子。到时候,嘴巴长在自己身上,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天下哪有让母亲代己受过的儿子呢?我心里暗自想。

    事情很快进入实际操作。母亲把一对大木桶放在地头,里面灌满水,把拔起的菠菜和芹菜进行及时清洗,这样处理的菜,特别绿亮,分外新鲜,卖的时候品相好,又能把掘起的菜根带起的泥土返还土里,免得菜卖了一茬,菜地就要瘦一圈。

    她说洗菜要抱紧菜茎叶洗,不易破损,也是图有个好品相。她把菠菜和芹菜都捆把成分量相当的样子。她说一般家用,一斤菠菜就有一盘,而芹菜是烩菜,都是烩鱼炒肉,一斤一把也比较适中。

    她干活麻利,一个中午便弄好了满满两大筐,一百二十多斤,地里的菠菜和芹菜处理的差不多了,她脸上的愁容也舒展开来了。

    我就要出发了,母亲让我去理了发,又把家里补得最好,洗的最干净的衣服拿来我穿,最叫我惊喜的是,她拿出了一双崭新的白色运动鞋子让我穿。

    这双鞋子还是我在县一中读高一时,学校给我发了十一元助学金,因为我是学校的篮球队员,要去地区参加篮球比赛,便花了五元买了这双自己喜爱的运动鞋。母亲知道了极为生气,说父亲正重病在床,按照风俗,穿白色鞋子相当于咒父亲早死。

    我吓得伸长了舌头。母亲当时说,她要把这双鞋子扔掉。现在父亲离开我们快两年了,母亲又把它拿出来作为儿子出门的“行头”,我是真高兴和感动。当时母亲说要把鞋子扔掉,我是多么得伤心,舍不得。现在她把鞋子留下来,说明母亲心里并不怨责儿子。现在她让儿子穿上新鞋,当然不是要去参加什么篮球比赛,而是要奔赴人生的赛场。

    母亲又为我准备盘缠,她把家里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一共五元。她说如果不够再想办法。我估算了一下,火车票一元,菜担托运费一元,住宿一元,吃饭一元,还剩下一元可以机动。我认为足够了。

    她说家里只有这点钱,等把菜卖掉了,让我再多吃点,吃好一点,她又把早已买好的二角钱饼干塞在我的口袋,说她知道挑重担,走远路的辛苦,累了饿了吃上一块饼干,好增加力气。她说五元钱不要放在一个口袋里,在那边卖菜,一定要懂事头,看人相,千万不可莽撞胡来,谨言慎行……

    她的细心和叮嘱弄得我眼眶噙满了泪水:姆妈,我都记住了!

    04

    母亲和我把菜运到了火车站。我和菜都上了火车,我从车窗探出脑袋来看,母亲还站在原地,带点寒意的晚风飒飒地吹,她双手绾在衣袖里,风吹拂着她的短发,却把额头的刘海拂乱了,她用手拢了拢乱发,眼睛盯着徐徐开动的火车。她不是来送卖菜的儿子,她是来送出征的战士。

    火车是那种没有座位,首尾相贯的闷罐车。对我而言,初次坐火车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是有的,但同时,一种不安的恐惧感也是很强烈的。以前我身上很少带钱,家里的买卖都是母亲一手操办,临时打个酱油也是由小弟代劳,除了“嘘打”时口袋里短时有过几角钱,我几乎都没有带钱的机会和用钱的需要。

    现在身上带了五元钱,而且事关重大,心里竟然忐忑起来,三个放钱的口袋,就像里面放进了无数个跳蚤又叮又咬,一路上,我不停地摸摸这个口袋,又抓抓那个口袋,生怕口袋里的钱不在了。一路的滑稽动作,自己觉得可笑,别人也掩嘴讪笑。不知是恼的原因还是意识糊涂了,我竟然将上衣两个口袋里的四元钱搬弄到了一个口袋里,只剩下裤袋里的一元。

    前方的停靠站到了,两个在车厢里打闹的小青年要下车了,其中一个在我身边蹭了一下就下车不见了。等我有了警觉,口袋里的四元钱已经不翼而飞了。我知道自己遇上小偷了,可小偷已经下车走了,我又不能不顾车上的菜担下车去追,心里真是懊恼死了,我真混蛋,母亲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说记住了,可怎么就忘记了呢?

    菜还没卖下一分钱,却丢失了四元。大家脑补一下,县街上二分钱一斤的菠菜,母亲要卖多少菜啊,二百斤哩。不要说种植二百斤菜要花多少水肥,就是光卖掉也要几天的时间,这是多么贵重的四元钱啊!我痛苦的抓自己的头发,拧腿,兴冲冲的心里就像浇上了一盆冷水,不要说什么垂头丧气,连跳下去让火车撞死的心都有了。

    穷则思变变则通

    初生牛犊不怕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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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 西郊渔夫

    -关于作者-

    行云流水,赣东人士,年轻时上过山,下过乡,扛过枪,经过商,阅尽生活沧桑,仍保留一颗细腻观察生活的心,曾是县文联会员,在纸媒时代曾发表多篇作品,如今,想再次拾起笔,回忆过往,往事如烟,希望他的文字可以给你带来些许的感动,目前作者在公众号"回响TheEcho "开辟专栏,撰写《小城回忆录》连载系列,敬请关注本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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