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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爱逆行》四十九 夜说家事

《与爱逆行》四十九 夜说家事

作者: 阿依迪 | 来源:发表于2021-01-23 22:46 被阅读0次

    四十九  夜说家事

    “在老家,我有一个五叔,是我爸的堂弟。当年在我们哥俩活不下去的时候,是五叔救了我们。

    我父母有一个大院子,五间大平房,东西各有几间配房。他们被抓走之后,我和哥哥仍旧住在那里。

    那时候生活用品都是按指标论月供应的,我和哥哥不会计划,经常寅吃卯粮。那年冬天特别冷,那个大平房烧多少煤都不暖和。还没到元旦,粮食就吃光了,一冬天的煤也烧完了,屋里的水都冻成了冰,冷得手都伸不出来。

    那天,哥哥说去借煤借粮,出去了一天还没有回来,外面刮着大风,我饿着肚子煨在被窝里冻的瑟瑟发抖。

    傍晚,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哥哥回来了,跑去开门,就见进来一个戴着大棉帽子的人,两只帽耳盖住了半个脸,肩膀上前面是两只小口袋,后面是一只大点的口袋。他放下肩上的东西,把帽子摘下来,我才看清是老家的五叔!

    五叔给我们送粮食来了!那只大点的口袋里是白面,两只小口袋里是小米和砷子。那个年月大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农村人整天吃玉米饼子,挤出这点粮食,五叔一家人不知要挨多少饿。

    那次五叔住了几天,他到黑市给我们买了煤,生了火,修好了化雪时漏水的屋顶,蒸了一锅白面馒头,临走他给了我们30块钱,详细写了回家怎么坐车,在哪里倒哪趟车,嘱咐我们省着点儿花,一定要留出回老家过年的路费。他在老家的中学里教书,一个月才挣29块钱。

    那年我们回老家过的年。

    回去的路上,我心里很忐忑,以前回老家过年都是跟着父母坐着吉普车风风光光的来,父母落难以后,我们受尽了白眼,不知老家的人会怎么对待我们。

    五叔和五婶到车站来接我们,五婶一见我们,拉住手就哭:这俩孩子真是受了罪了!

    我们住在五叔家里。五婶给我们哥俩做了新衣服,是那种带条纹的粗布衣服。那时候,买布要用布票,这布是五婶大冬天在冰冷的厢房里一梭一梭织出来的,手脚都生了冻疮。

    那是我记忆中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没想到老家的人待我们都那么好,高家的族人们轮流请我们吃饭,每到一家都是拿出最好的吃食,临走衣袋里还要装满花生瓜子。

    回老家过年成了我最温暖的记忆,以后多年我一直坚持回老家过年。

    临走那晚,我们在五叔家吃饭,饭桌上五叔高兴的跟我们说:“经过这些年的折腾,我以为老高家完了,你们看见了吗,高家人的心还没有散!”

    第二年夏天,我父亲在里面“畏罪自杀”了。妈妈还在农场劳动,我和哥哥接到死讯,只有偷偷的哭,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在位的时候前呼后拥,现在却没有一个人来帮忙。哥哥托人给五叔在县城的关系人打了电话,让他告诉五叔我爸死了,这是五叔留给我们的紧急联系方式。

    五叔从老家带来了十几个汉子,他们一伙人去找爸爸的单位,另一伙去找妈妈所在的农场,把妈妈从农场接回来,一起处理了爸爸的后事。

    不久之后,爸妈平反了,妈妈被放了出来,但是一年多后就死了。

    哥哥辍了学,整天在社会上游荡,五叔怕我们学坏,要把我们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领回老家,哥哥不去,他那时候正一门心思的学戏。

    五叔把我带回老家,在他教书的学校里上学。我落下了很多功课,五叔就给我补,他补不了的就找学校的其他老师帮着补,到我走的时候,我在那所学校已经名列前茅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我人生至关重要的几年,没有五叔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人,我把五叔像父亲一样敬重,我们俩关系处得也像父子一样。

    后来,五叔当了高家的族长,哥哥为上戏校的事跟五叔闹翻了,他跑回老家,执意要把我领回来:“我自己的弟弟自己养,不用你管!”

    五叔说:“思远你回去吧,我不是怕思达,也不是养不起你,而是咱农村的师资太差,教学水平跟省城没法比,特别是英语,英语老师都是突击培训了三个月就上了岗,这样会耽误了你。”

    五叔让哥哥立了保证书,保证他干的事无论好事坏事都不许我参与,并且要供养我到参加工作为止。

    我家祖上有一套严格的家规,可谓篇篇药石,言言龟鉴,是高家的传家之宝,它曾经让高家几百年长盛不衰, 也很大程度上保证了高家良好的家风,高家祖上出了很多优秀人物,就跟这家规有关。

    高家注重早教,从小就给孩子们灌输家规的内容,到十二岁就要跪在祖宗牌位前,听族长宣读这些内容,这叫面聆祖训。

    向东12岁的时候,我领他去面聆祖训,回来时,向东哭了一路。我问他为什么哭?向东第一次跟我犟嘴了:“为什么要带我来听这狗屁祖训?不许从艺,他们有什么权利决定我的人生,我喜欢音乐,我的梦想就是要当一个音乐家!”

    我想到了向天也是一身艺术细胞,我给他们做了普鲁斯特问卷,得到的结论让我不安,两个孩子的梦想都是艺术家。

    其实我早就跟五叔说过,时代不同了,很多东西都在变,家规里很多东西已经不合时宜,应该改一改了。

    五叔说,我也知道这家规早晚得改,但是不能从我的手上改。我年轻时太认真了,我制裁了很多人,包括你哥高思达。等我死了,你当族长,爱怎么改怎么改,但现在不行。

    我年年带着若兰和向天回家过年,除了儿时的美好记忆,还有就是想和五叔保持感情联络,有一天能让五叔改变主意。回去后,若兰和农村妇女们一样,没日没夜的干活,吃多少苦,从无怨言。她说,只要能让五叔改了规矩,做什么都值。

    (后来。向天在微博里记述了回家过年的情景:

    五爷爷家的房子、院子都很大,但是很冷。我和爸爸妈妈分别被安置在不同的人家。妈妈和几个伯母、婶婶住在五爷爷家,过年那几天他家里摆着流水席,什么时候都有人喝酒,记忆中妈妈和伯母婶婶们一直在炒菜、做饭、洗碗。爸爸住在一个伯伯家里。我和十来个来自各个城市的孩子,住在五爷爷的儿子家,叔叔带几个男孩住一屋,婶婶带几个女孩住一屋。)

    可是,我们没能感动五叔。

    我哥教我和兄弟几个联合起来逼五叔就范也没有成功。可是向东向天一天天在长大,什么都能等就是年华不能等。

    于是,我想带着向东、向天去美国,给他们一个可以自由选择的人生。

    我当然知道向天十二岁会有这一劫,如果我在家,向天一哭闹我就不忍心了。不去,五叔那边又无法交代。我会左右为难,两面不是人。

    我想,任谁带着她去吧,只要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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