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太死了，死在了某保险公司豪华的大厅里。
死前，她满脸的皱纹拧成一朵拧巴的菊花，又像一只被风干的核桃，双手紧紧抓住儿子狗剩的衣袖，暗淡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狗剩的脸，用尽最后一口气说, “儿啊！做人要讲良心啊！”说完，看向旁边保险公司的小北，嘴角一笑，浅浅地，干瘦的手松开衣袖，垂了下来。眼睛，像燃尽的蜡烛，失去了最后的一点光芒，却没有闭上。
“娘啊！娘啊！儿子不孝啊！儿子糊涂啊！娘~”狗剩大哭起来。
张老太的遗体被装上一辆破旧的拖拉机上，离开这个她这辈子住过的最高级的大厅，晃晃荡荡地向她那贫穷的小山村驶去。狗剩，傻傻的坐在拖拉机沿儿上，木木的，满心的悔恨。
故事要从这个保险公司的一次村里宣讲说起。
这是一个深秋的傍晚，天空渐渐黯淡下来。原本就很安静的小山村也更加安静下来，被灰暗笼罩。一阵秋风吹来，村口的大树颓废的抖了抖光秃秃的脑袋，掉下了今年的最后一片叶子。
“叮当当当~”大队的铃声响了起来。随之，村口驶进一辆大巴车。大树底下拴着的老黄牛不安地来回转圈，有些惊恐地瞪着这个庞然大物。
“大家注意啦！某保险公司来咱村宣讲，还送礼品嘞！大家快到村里小广场集合啊！”村长用他那特有的声音透过大喇叭向大家通知。
瞬间，小广场聚满了男女老少。说是小广场，不过是大家晒玉米晒麦子的一小块空地，平时也就三五个老头老太太话家常的小平地。
张老太和儿子狗剩也出来了。
伛偻的背影，苍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拄着的拐杖，张老太抹了一把鼻涕，挪着小步，慢慢地来到人群中。同行的狗剩，黑漆漆的夜色也难掩那双狡黠的眼睛，破烂的衣服，三米外就可以闻到一股臭味，打着卷的挂着碎草的头发在风中飘荡。这，是最穷的小山村里最穷的一户人家。老头死的早，张老太硬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和那一亩三分地养大了儿子。可不成想，儿子却游手好闲，整天招猫逗狗，惹是生非。三十好几了愣是连个媳妇都没说上。
“大家好，我们是保险公司的…..”保险公司的小北开始给大家介绍保险的险种。大家哪顾得上听，眼巴巴地盯着小北身旁的两只大箱子。
终于，开始发礼品了。
那是两箱劣质肥皂，说好到会的每人一只。
刚说开始，一堆人涌向小北，小北甜美的声音被一阵哄乱声淹没。
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张老太和狗剩，眼看大家都抢到了肥皂，心一横，闭着眼使劲挤。终于，看到瘦弱的小北和两只被撕破的箱子。气急败坏的狗剩借着隔着他和张老太的人的掩护，他那双皴巴巴的黑手一把推向已经到小北身边的张老太——自己的年迈的母亲。
“啊~”
张老太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下的一瞬间，小北伸手想扶张老太，却有心无力，一个错手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倒在自己脚下。
“大娘，没事吧！”小北抱起张老太，焦急地说。
“大伙快来看啊！这个女的把俺娘推到了！大公司讲不讲理！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怎地！”狗剩从人群中窜出来，不管倒在地上的张老太，抱着胳膊斜着眼吼道。
“不是的！”惊愕的眼神，小北为自己辩解，向大家解释。
“……”张老太看着儿子，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原本挥舞着的昏暗的电灯们齐刷刷地照向小北和张老太惨白的脸。
小北想解释什么，又被大家打断。
“伤人赔钱！”有人起哄。
“伤了俺们村的人得赔钱，要不别想跑！”
狗剩和几个好事的围住大巴车。
却没有人看一眼张老太。
医院。
张老太原本断过的左腿再一次粉碎性骨折。
小北默默地帮老太太擦着脸。
“大娘，您放心，我会负责到底的。”小北看着张老太忧郁的双眼，拉着她的手说道。
张老太又张张嘴，但想起还没成家的败家儿子狗剩，深深地叹了口气。
狗剩这边也没闲着，跑到保险公司门口大闹。拉起了白色条幅，歪歪斜斜的写着“保险公司，伤人赔钱”。
“小北，你真的推老太太了吗？”小北的领导问。
电话那头的小北咬住嘴唇，看看可怜的老太太，沉默。
领导无奈地表示会负责老太太的医药费，并给一定的人道补偿。
狗剩依然不依不饶。心生一计。
冲到医院，不顾医生和小北的阻拦，狗剩丧心病狂的拔了输液管，拎起骨瘦如柴的母亲向拖拉机走去。
他没有回家。他把病歪歪的张老太---他的亲娘放到了保险公司大厅里。
来来往往的客户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都惊异地看着。
“你们保险公司的伤了俺娘，俺就住着了，不给五十万，别想赶我们走！”狗剩气呼呼地咆哮着。
吼完，拿起准备好的油漆泼了一地板。
瞬间，刺眼的红色蔓延开来。
瞬间，刺鼻的油漆味弥漫着整个大厅。
咣当！大门关住了。
半夜，小北趁狗剩出去的空当，给老太太送了点吃的。
七天过去，由于老太太没有及时输液，骨折引起血栓堵塞，渐入昏迷。
“五十万！要出人命了，给不给！你们这草菅人命的破公司！”狗剩看了张老太一眼，想最后一搏。
“儿啊！”张老太用尽最后一口气，使劲把这个丧心病狂的恶魔儿子扯到身边。“儿啊！做人要讲良心啊！”睁着那双早已没神的眼，看了看善良懦弱的小北，灵魂离开了不堪的身体。
猛地，小北腾地站起来，使出最大的力气，扇了狗剩一巴掌。
狗剩呆了，惊愕，悔恨，伤心的表情在那张原本恶狠狠的脸上泛滥。
“娘~~娘~~~是儿子不孝，是儿子推倒了您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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