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中处处有生命的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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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的舞女》细节中处处有生命灼热的搏动。这是我第五遍阅读时察觉的，第一遍时我觉得它并不太有吸引力。

它的细节美与别处全然不同。在别人笔下也许是不经意的几笔流水账，在川端康成的作品中却成了草线灰蛇的逻辑环。这样一篇一万三千字的短篇，以心灵化的细节描写一气哈成了一副兼具情感美、逻辑美、哲理美的生命画图。

细节1：

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制帽，身穿藏青碎白花纹上衣和裙裤，肩挎一个学生书包。我独自到伊豆旅行，已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歇了一宿，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后蹬着高齿木屐爬上了天城山。重叠的山峦，原始的森林，深邃的幽谷，一派秋色，实在让人目不暇接。可是，我的心房却在猛烈跳动。因为一个希望在催促我赶路。这时候，大粒的雨点开始敲打着我。我跑步登上曲折而陡峭的山坡，好不容易爬到了天城岭，来到了北口的一家茶馆前，吁了一口气，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我完全如愿以偿了，因为巡回艺人一行正在那里小憩。

作者写主人公“我”的制服和旅行的路线，看似琐碎的细节，毫无感情色彩。其实不然，服饰显示出青涩的年龄，暗示主人公对舞女的感情是一种青春的萌动，铺垫出一种朦胧懵懂的初恋情愫氛围。从修善寺到汤岛，从汤岛到天城山，对于急行军一样的旅行路线，作者不厌其烦地一一详细描写，只为传递“我”迫不及待地追赶并创造与舞女们“巧遇”机会的隐晦少年心事。

以前理解心灵化的细节描写，以为主要是提炼景、物中蕴含的意象和感情；或者动作、表情中的情绪传递，讲求言之有物，且有言外之意。但是从《伊豆的舞女》中，我发现了作者无处不在的心灵化的细节描写。比如服装的色彩，比如旅行的路线，这些看起来呆板客观的信息竟然也被大师的妙笔营造出来“少年情怀总是诗”的美好意境。

这样一趟高中生的孤独旅行，一趟年轻人单纯地追逐美好的青春之旅，也像一副青葱嫩绿的水彩风景画。

细节2：

房间里装有地炉，打开拉门，一股强烈的热气扑面而来。我站在门槛边踟蹰不前。只见一个老爷子盘腿坐在炉边，浑身青肿，看起来像个溺死的人。他那两只眼睛瞳孔发黄，像是腐烂了一般，无神地朝我这边望着。身边旧信和纸袋堆积如山，仿佛被埋在这些破烂纸堆里。我呆立着，望着那山中怪物，无法想象出那是个活人。

老爷子都病入膏肓了，还是有强烈的求生意愿，是对生命如此宝贵的认知，是对这世间如此不舍的眷恋。那么多的中药处方的信纸和药袋纸，来自四面八方——范围广；那么多药方——数量多；那么苦的汤药——活着好难；那么多故纸垃圾不肯扔——抓住微薄的希望不忍放弃、不舍放弃、不能放弃。

作者在此处还布下疑云：为何天气这么冷了，老爷爷病得这么厉害，还不下山呢？小小的悬念令人浮想联翩。也许这里有他曾经深爱的恋人；也许有他最美好的回忆；也许家里没有钱，他只能留在深山里。无论是什么原因，老爷爷一句话不说，就用行动，就用一堆故纸让我产生了特别珍惜生命的共情。因为生命就是如此美丽鲜活，生命会有很多缺陷无奈。无论多少艰难困苦，老爷爷还是想挣扎着活下去，这该死的“活着”有着这么令人迷惑不解的魅力，这也是人们在面临厄运时能够强撑下去的执念吧！

这样一个生命之灯极其微弱的老人，以强势的求生意志画出一副生命的速写，用线条粗犷虬结的沧桑美，固定了黑与白的分野。

细节3：

“少爷，少爷！”老婆婆边喊边追了出来。“您给这么多钱，真叫我们不安。太不好意思了。”

她把我的书包紧紧抱在怀里，非要送我一程，我一再婉拒也无济于事。她小跑着跟在我身后，走了大约一百来米远，嘴里反复念叨着：

“怠慢您了，真是对不起啊。我会牢牢记住您的模样，下回您路过的时候再谢谢您。您一定要来呀。我不会忘了您的。”

我只不过留下一枚五角钱的银币，她竟如此惊愕，感动到热泪盈眶。可是我一心只想快点赶上舞女，老婆婆蹒跚的脚步反倒给我添了麻烦。总算来到了山顶的隧道口。

此处老婆婆的语言、行动的细节描写，像璞玉一样，表面毫不起眼，但越琢磨越散发出煜煜的光华。对话的每一个字词都特别简单家常，但是，组合到这样的场景下，特别真诚特别感人。想想看，一位走路都脚步蹒跚的老婆婆，把我书包紧紧抱在怀里、小跑着跟在身后一百来米送行、收到五角银币就惊愕感动到热泪盈眶。就这样的一个场面描写，让老婆婆质朴真诚的感恩之心，浓浓地溢出字里行间，连读者都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样的细节描写如果还称不上心灵化的细节描写，那还有什么描写能配得上“心灵化”这样的界定？

作者定格的细节三这幅画面，如炙热的熔炉火焰烧制出的玻璃艺术品，澄澈而透明。

如果说，细节一是青春懵懂的初恋青涩之美；细节二是垂危暮年热爱生命的执着之美；而细节三则是人类情感互动中的感恩之美。三个细节描写表面看似相关度不高，实则共性都是生命中动人的情感在短暂的旅途中相遇，因而具有内在的哲学逻辑联系。高中生的伊豆之旅，不仅有山光水色的自然之美，更美的应该是人生旅途浓缩在此中的三种不同形态的生命之美吧！

最后，依然停不下品味《伊豆的舞女》的结尾，简洁有力，开放的想象空间，令人回味悠长的意象之美：

走进黑黢黢的隧道，冰冷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来。前方渐渐露出了些许亮光，那是通往南伊豆的出口。

隧道是黑黢黢的，水珠是冷冰冰的，可是，前方渐渐露出亮光，那是通往南伊豆的出口，无限天地，无限期待，无限的迷惘中跃跃欲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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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集训营》作业：

阅读《伊豆的舞女》（川端康成），并选取3个令你印象深刻的细节，进行解读。完成时间12月8日下午5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