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历三月,落花时节,古人常常将其视为感伤之月,单是听那宋词就已是叹惋之声成片了。
飞越北宋之词的天空,听得张先说道:“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听得晏殊说道:“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听得欧阳修说道:“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听得晏几道说道:“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听得苏轼说道:“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听得周邦彦说道:“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听得晁补之说道:“问春何苦匆匆?带风伴雨如驰骤”……
飞越南宋之词的天空,听得叶梦得说道:“落花已作风前舞。又送黄昏雨。”听得姜夔说道:“怕梨花落尽成秋色。”听得吴文英说道:“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就连气吞万里如虎的辛弃疾也发出了“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的慨叹……
雨横风狂,落红难缀,柳絮撩乱,春日将尽,旧事新事重现脑海,万千情怀堆砌心间,一片春愁等待酒浇,于是暮春就成了许多文人共同感伤的时节。
流光容易把人抛,真正让人感伤的还是对时光飞逝和人生易老的忧惧。虽说“今年花胜去年红”,但即使“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其实,不舍昼夜的时光注定是谁都留不住的,它不会因为你的挽留而放缓或者暂停一分一秒,而感伤更是无济于事的。与其把时间用在伤感上,不如心怀一份豁达和乐观去另眼观照这时节更替的美好。
你会发现,阳春三月,的确是人间一段美好时节!
寒气已退,春日载阳,花落尘香,桃杏结子,池塘凝碧,梁燕呢喃,气候宜人,美景犹在,暂无蚊虫叮咬之忧,在这一年最易将息的时日里,又何必去作个愁人样呢?
想来还是孔子的弟子曾皙更懂生活——“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当盼望已久的暮春来临,曾皙要与五六个青年以及六七个孩童穿上新做成的春衫去郊游,一起跳进沂水沐浴,一起登上舞雩台唱歌,然后兴尽折返,一路走来一路咏。其情暖暖,其乐融融,这正是曾皙内心最向往的事。
此“微信”在圈内一发出,身旁的孔子立即点了一个赞——“吾与点也!”孔子赞赏的是一种人与己的和乐,人与人的和睦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而曾皙就把这幅与己和乐、与人和睦、与物和谐的愿景图铺展在了暮春时节里。
既然光阴易流逝,青丝易成雪,世事诚难料,欢娱过眼空,亲朋日渐少,就更不能再用感伤的目光来涂抹眼前的风景,更不能用惆怅的情怀来占用剩余的时光。
人生三万日,每一日都承载着上苍对我们释放的无限美意,每一日都需要我们用隆重与感恩的心态去度过。因为,过好每一日既是对上苍的不辜负,也是对自己人生的不辜负。
又是一年暮春至,笑看飞花,喜观飘絮,乐迎风雨,一朝春尽又如何,我言日日皆春朝。见说道,“雨打梨花深闭门”,想来房门可以关闭,但心窗一定要时时敞开,去接纳大自然四时变化中恒定的美好,去蓄积人事变迁中不变的和稳与笑傲!
(本文作者张云广,发表于2019年4月中国作家网(中国作协官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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