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门口

晚上八点二十分，曹薰衣走出大厦。鞋跟哒哒哒地击着大理石砖。走过长廊，穿过大厅，旋转门自如地对她敞开。玻璃门擦得分外铮亮。对着门，人都能照出模样。曹薰衣不急于大门旋转，而是退后，站在门前看着门外的景象。

她有些迷惘。

看着夜如密布，霓虹灯亮起。她不想进入眼前的时光，而是回头对着大厅中央悬挂着的水晶灯，久久地看着，出了会儿神。她有多久没有站在太阳底下了？24小时？36小时？72小时？她记不得了。是谁把时间罐子打破了？安排到她这儿的时间全漏光了。时间像泄了气的气球，气体散得无影无踪，而她自己却是那放气的铝膜乳胶，干瘪得只剩萎缩后的褶皱，有些疲乏。

她想要光，想要明媚的阳光。即使没有打气筒，她也能在阳光下膨胀。可是，她找不到光，尽是霓虹灯。霓虹灯，那不真实的光源，在大白天里起不了什么作用。却在黑夜里做到盛气凌人。曹薰衣不禁想到了一篇旧文《太阳和霓虹灯》。虽然不是说此刻，却也有些耐人寻味。

风在叫她的名字。她回头。

见无人在喊。她突然生了孩子气。双脚在地上踢来踢去。两只小脚在裙子下摆处来回晃荡，像田里滚动的水车，引水灌溉，悠悠地流淌，流向不知名的远方。

可能是伏案太久，当曹薰衣感受到腿脚活络的时候，她竟有一种久违的亲切。鞋跟“咔、咔、咔”地发出响声，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的眼神里有些晶莹在流转，像银河里的星星不易察觉。但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明媚，是少女该有的娇俏姿态。也许，她想到了那些年大学宿舍楼下的爱情。也许，她想到了那块嚣张肆意的滑板。也许，她想到了儿时和父母去公园玩，被他俩一左一右地架着走，那个腾空而跃，两脚扑腾，凌波微步的画面。

正当她自娱自乐时，脚前面的地砖开始亮灯。曹薰衣兴奋地把大衣和小包放在石阶上。她撩起衣袖，脱下高跟鞋，一步一步地踩着亮灯，绕成一圈。等她踩亮每盏地灯时，圆圈中心倏地一波水流冲上云霄。曹薰衣冷不防地被水花溅了满脸满身。她也不气恼，对着喷泉哈哈大笑。远处的人看着她在笑，也跟着笑。他们走近看她，她在水中欢笑。于是，一些人也走进去，同她一起欢笑。

有一个小男孩看到喷泉后，拉着身边的大人说话：“妈妈，喷泉好漂亮。”

曹薰衣听到后，欢呼道：“来呀。一起进来玩呀！”

小男孩被曹薰衣鼓舞后，也想进去玩。小男孩的母亲很开明，帮他收拾裤脚管后，就任他随曹薰衣在喷泉里奔跑。一个大人，一个小孩在忽大忽小的喷泉里玩得不亦乐乎。他们把手覆在泉眼上，脚互相甩着水花，放声大笑。

此时，一阵惊呼从喷泉的另一边传来。曹薰衣闻声，拉着小男孩跑去。他们看到一个男人单膝下跪，向一个女人求婚。女人激动得跪下来抱住男人，点头流泪，然后他们幸福地面对喷泉，说下珍爱的誓言。小男孩使坏，把水泼在女人身上，提前当作婚礼撒花。男人把女人护在身后，迎接小男孩的花赞。一群人把男人和女人推进喷泉里，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地组成小火车，在喷泉里穿梭。

他们笑着，闹着，互相泼水。直到喷泉落下，还是乐此不疲。除了求婚的男人和女人，他们彼此不识。却因为一场喷泉，在水里玩得像一个孩子。

夜，还是夜。它吞没了喷泉的时光，让余水静静地流向地漏。可是，夜不是夜。它向往太阳，成为人们心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