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卖鱼了哟……青菜豆腐哟……”卖豆腐的男人来了。村里的人都叫他“小北爷”。他姓北吗？人们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小北爷？不主动，没有人知道。反正几十年了，人们都叫他“小北爷”。
他把三轮车停在村口小卖部的院子上，大跨步爬上那块高高的石头，右手举到嘴边，做出一个喇叭的形状，“卖鱼喽……青菜豆腐喽……”
他把声音拉得悠长，尖锐又刺耳，穿透了整个村庄。
村民们听到声音，停下来手中的活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人民币，往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小北爷来卖菜了，意味着一天的三分之二已经过去。人们开始张罗着，今晚要烧什么菜。
02
小时候很喜欢帮爸妈买菜。我喜欢看小北爷车上各种各样的菜。上海青、芹菜、春卷、肉条、鱼……
小时候，家里的菜都是自己种的，买菜的时候很少买青菜，都是买鱼、豆腐、或者肉。我最喜欢的，还是小北爷家的鱼。
有很多次，爸妈常常给我十块钱，让我去向小北爷买鱼，然后晚上烧一条香喷喷的酸菜鱼。
我把钱递给他：“阿妈让我买一条鱼，要大的一条！”
我仔细打量他：他个子不高，瘦瘦的脸上有些蜡黄，眼睛也显得灰暗无神，一副慵懒的样子，但手上的动作确是很麻利。
一起过来买菜的，还有村里的男人女人，他们喜欢占小北爷便宜。
“少了两毛，这几根葱送我了哈”说着顺手拿走了两根葱。
“小北爷，你这多收了我三毛钱啊，这不成，这个果子归我了”。
小北爷先是脸色一变，随后又笑嘻嘻：“成，反正你们记得我这些菜都是便宜卖的就成！”
他的小三轮车放着三个箩筐，里面整齐地摆放了各种各样的青菜。还有一个大水缸，是装鱼的。
我看见他把右手的袖子挽起来，然后伸进水缸里，一捞，出来一条好大的鱼，放到电子秤上“这条鱼够大嘛！九块三，收你九块好了！”
我垫了垫脚尖，还是看不到秤。什么也没说，接过袋子就把鱼提回家了。没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买鱼喽……豆腐青菜喽……”的声音。
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下午三点一过，卖鱼的男人就来了，他照例踩在那块大石头上，拖着长长的嗓音叫卖了几声。然后站在那颗芒果树下。
他身后的那颗芒果树，刚刚经过了一次大丰收。累累果实被主人摘下，只留下一片绿油油的枝叶。这颗刚刚摘下果实的树，将默默熬过下一个球和冬。
03
这几天待在家里，有时候坐得闷了，母亲出门买菜的时候，我也一起跟着。
现在每天仍然有人来卖鱼卖菜。只是小北爷不再把车停在村口的小卖部了，而是停在人更多的商店门口。小北爷老了，看起来更瘦了，他的生意越来越差，有更多的人来这里卖鱼卖菜，他们的菜更新鲜，价格也更实惠。
可他终究还是每日踩点来，有时候有人买上两块钱豆腐，没有人的时候，他就把车开走，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过年的前几天，我妈终于买上两条鱼，煎得香香的摆在饭桌上，预示“年年有余”。这些鱼都是从家里养鱼的人家那里买的。
那个养鱼的女人，是我同学的妈妈。她瘦瘦的，每一次从菜市场经过，都看到挽着双手在捞鱼、卖鱼。
我同学下课之后就跑去菜市场帮爸妈卖鱼，不过她不想看到我们。有一次前桌那个胖胖的男生喊他“卖鱼妹”，她差点哭了。
有一次跑到她家里玩，她带我参观了他们家的“鱼塘”。一条、两条、好多条……回家的时候，她妈妈还装了两条鱼让我提回家。
饭桌上的酸菜鱼又香又好吃，那天晚上我破地天荒吃了三碗饭。
不过这都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我和那个同学很早就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读书，她的妈妈应该早就不卖鱼了。
04
傍晚的时候，我走出院子，不远处有几户人家在做饭，从烟囱里冒出了袅袅炊烟。我吸了吸鼻子，确定没有闻错，好香的鱼！不知道从哪家的厨房里飘出来的。
转身往回走，我确实是有一点想念酸菜鱼了，后悔下午没有买一条鱼回来。
母亲从东边的小路上走过来，手里提着摇晃晃的袋子，她在冲着我笑：
“二丫，回家啦，我买了鱼，今晚给你烧酸菜鱼喽！”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