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有感

19年4月7日，重庆某山区。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片已经荒废十几年的茶山。

清晨，天未亮就出发，山路绵延曲折如肠，上有群星点缀夜空，下有山风吹拂野谷，林木瑟瑟催人行。

即到，天方微亮，茶树遮掩在山林之中，威猛高大，如卫士。有虫戚戚，声音忽高忽低，如小人，有鸟啼鸣，声音清脆悦耳，如君子。

入林中，杂草丛生，思茅过腰，洋蒿齐肩，马儿升过头，举步难行，以刀开路，草上有灰，割倒时，草灰纷落，如黄沙扑身，还好着厚衣，能抵挡大部分。

进茶林，看茶树有高有矮，高者有几人，树干粗壮似小腿，能爬人，茶叶多且肥，低者平地一跃可拉到树冠，茶叶少且薄。

茶林高低错落，如花卷般一层一层从山腰码到山顶，层与层之间高度不一，有的用力一跳便可上，有的连拉带爬方可更上一层，有的更甚，高过一人，需得另寻别路，环绕而上。

林下时有路，草中常有洞，光洁滑溜，是老鼠一类小动物的杰作，这是它们的山间高速，也可见野猪痕迹，茶树被拱翻，横七竖八都是猪脚印，大小深浅不一，翻开的泥土很新鲜，是亮眼的土黄色。

在林间上上下下，茶叶摘在背篼里，约摸有四五斤，已然是手酸臂涨，腰硬腿软，手指也在一次一次的摘拾中，疼痛起来，真非容易事。

太阳渐高，投下树影，寻一地，用草铺，遂坐。

听山中虫鸣鸟吟，看茶树扭曲插向天空，远山的密林腾起雾气，捧起一手山茶，微闭眼，淡淡的茶香扑鼻，吸一口，如美酒，沁心醉人。

过二十分钟，复摘。

忽从山后冒出黑云，带风遮日，风大且凉，茶树狂摇，山林呼啸，如惊涛拍岸，又如军队奔腾。

继而，雨下，雨滴落叶，撞出高亢交响曲，谱出一场林间演奏会，放眼望去，水雾弥漫在林间，远山朦胧盖厚纱，雨幕重重如珠帘，还有一只落汤鸡。

不时，风停雨住，云散日出。

树林焕然，脱掉了俗装，换上了素装，树叶苍翠欲滴，洗过的空气，仿佛是灵丹妙药，呼吸上一口，那些疲惫酸疼，减轻不少，只可惜未曾见到彩虹。

打量自己落汤鸡的模样，想起那位爱吃东坡肉的词人所作《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多么豁达、多么豪迈的人生观。雨来，不惧，走自己的，雨去，不喜，亦走自己的，淡定从容。

风雨阳光，不过是人生路上的配角。

而我，只想早些回到家，换下这湿透了的衣裳，来日再来采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