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

时光会带走我们身边的一切，不论好的坏的，在不经意间，我们会突然想起一些故事。

十几年前，我村有一位姓牛的大爷，他干活不知疲倦，人家都叫他老牛！

老牛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没读过书，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却天生一副好身板，是附近有名的劳动能手！他虽一粗人，却十分宠爱自己的老婆，从来不让她下地干活，所有的农活都是老牛自己一个人干了！

别看老牛粗人一个，他倒是也有点经济头脑的嘞，他见干农活赚不了几个钱，他倒是无师自通，买来了补鞋的机器学会了修鞋！挑着机器，出门搞副业去了！

家里的“贤妻”啥事也不做，偶有过往“担糖客”（早年农村里，会有一些商人挑着一大块很硬的一种白糖，谁家有破鞋底或者废铜烂铁之类可以跟他换糖吃），都要招呼饭菜酒食，还留宿，孤男寡女的，独处一室，还是同一张床，咱也不知道他们会做些啥！一切都那么地自然，好像他们原先就认识的一样！这拨走了，又会有别的什么客来，这家好不热闹！

这女人干活没力气，从没见她干过农活，如果谁和她吵架，那一般人还真不是她对手，她吵架不用力气的！

过了几个月，老牛会回来看看贤妻，会把在外讨饭般赚来的钱悉数交给她，他相信他的女人！老牛在家闲不住，待不了几天又出去了。女人则隔三差五去这里赶集那里赶集，花销自然少不了，钱没了没关系，反正那头“牛”会挣！再不够，不是还有别人送上门的么！

……

有一次，运气不太好，老牛回来的不是时候，撞上了！

一场大戏上演了，一个箍桶老师前面跑，老牛后面追！

“我要杀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

这样的故事演了几遍后，老牛就不出去搞副业了！回家种田了。

老牛干劲十足，还承包了别人家的田，共有十来亩田，别人种十来亩不稀奇，老牛种十来亩那可真不简单！他耕田不用牛也不用拖拉机，而是全手工！

漆黑的夜晚，远处的田野上有一处火把，那是老牛在挖田，有月亮的晚上就更好了，连火把也省了，每天天还不怎么亮，老牛又在田里了，他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十来亩田都是老牛一锄头一锄头翻土的，别人家的田里，秧苗早就插下去了，老牛还是一个人没日没夜地拔秧插秧，等老牛插完田，别人家田里的秧苗已经长得很高了！

闲下来的时候，老牛还给我们算了一笔帐：请人家耕田，一亩二百，他俩天挖一亩，一天也有一百来块！

老牛自我感觉还不错！

我不知道他夜晚的时间算没算进去。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老牛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了！就是没见他的生活水平有所提高。有时候还要得问别人借钱买点酒和肉。

他家的客人多！

终于有一天，壮如牛的老牛病倒了，一查已经是肠癌晚期！一贫如洗的家庭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钱给他治病。老牛卧床不起了。

我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说不定哪天就不在了！

一日，我特意去他床前看看他。

床上的老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牛劲了，消瘦，虚弱，说话都费劲！老牛跟我说了一个他一直没想明白的问题：“附近像我这样能干的人有几个，当个“劳模”一点也不过份，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穷，我哪天问问“老白”（某电视台有一档节目叫“老白谈天”）。

后来，我把老牛的疑问跟村里的一位老农说了，老农似乎早已有答案了：

一，一杆称还要秤砣呢，老牛夫人从不帮忙，这好比挑担，一头很重，一头很轻，怎么挑？———“轻头背！”

二，老牛夫人不但不干活，还败家！给多少用多少，从不心疼丈夫挣钱辛苦！

三，老牛只知道蛮干，俗话说“会做不会算不及人家一半！”老牛因为想省下耕田费而选择用锄头挖，耽误了农时，他家每亩产量要比别人家的少两百斤左右，也就是说，老牛每亩损失两百斤稻谷换成钱的话，啥耕田费都有了，表面看，老牛做得很辛苦，其实都白干了！

老农如此一说，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老牛忙忙碌碌，却过不上好日子！

我是该告诉他呢还是让他带着疑问离开人世呢？

在老牛弥留之际，我只能安慰他：

“好好养病吧，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