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水静流
第三十二章 资月
/像压着重重的铅块
/2017年12月4日 上午 衡阳
那天下午我和骆雁玲被我的前男友——谢勇带到他的住处躲起来。 我们没有按我原先计划的去到乡下。谢勇坚持说我们去他那里会更好更安全一些。 为了把我和骆雁玲带回来，他花了不少时间和力气， 把摩托车上的送水装置卸下来， 让我俩坐在摩托车后面， 先把我们送回来， 再去林姓老板娘的餐馆取回他的那些送水装置， 并重新安装上去。
细究起来， 我和谢勇的上一次分手， 原因主要在我这边， 那时候我太放不下我的那个长着一头飘逸长发的前男友。怪只怪他在一个不正确的时间进入我的世界， 那个不正确的时间里我陷入太深， 满脑子都是我那个前男友的一头飘逸的长发， 以及那首他最爱唱的 《如果这还不是爱》 ，那时候我的脑子里再装不下其他的男人。
除了喜欢和他的那帮战友鬼混， 有时甚至把正经事都耽误了这一处缺点之外——如果这个也能算得上缺点——其实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好。至少人品上面没有任何瑕疵。 因此， 在林姓老板娘的餐馆里， 当他一再要求我把事情讲清楚，把骆雁玲的事情讲清楚，我便没有多少犹豫， 老老实实跟他讲了前前后后的事。 讲完之后， 我摆出一副任凭他怎么处置的姿态， 等待他的最终发落。
我原以为他会大吃一惊， 或者奚落、 讽刺、 责怪我一顿， 但是听完我的讲述之后， 他却没有，没有像我预先设想的那样做， 而是笑了， 没心没肺一般地笑了。 这让我当时很费解， 我皱起眉头问他：“你笑什么？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他说， 脸上的表情十分地坚定。 “资月， 就冲你这股子仗义， 我就陪你一起玩下去！走， 先别说那么多了， 先上我那儿去， 我自有办法应对他们。”
然后我俩就随他来了， 来了我之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他的住处。
临走之前， 本来我想把从林姓老板娘借的三百块钱还了， 但是转念一想， 我是太喜欢这个老板娘了，太想和她继续保持来往， 甚至建立一段相当不错的交情， 这从她那里借来的三百块钱， 就是我们友情天长地久的见证， 由此我就可以经常地想着她， 念着她， 找着借口和理由过来看她，过来还她的钱， 还她对我和骆雁玲没齿不忘的友善之情。
谢勇的这处住处在一幢老房子的二楼， 最大的特点就是采光不好。 有时候白天都还要开着灯， 到了冬天尤甚。是他老爸留下来的， 一个哥哥早些年在外面买了房子， 搬了出去， 所以一直是他一个人在这里住着。 不过采光不好对于现在的我和骆雁玲来说， 没什么影响， 反倒使我们更加隐蔽一些，我和骆雁玲都觉得这样对我俩反而有利。
一进房间， 把行李放下， 骆雁玲就急着让谢勇讲一下周洁的情况。 刚才在林姓老板娘的餐馆那里，没有时间， 也没有条件让谢勇详细地讲周洁的事情。 谢勇便把头一次周洁去他店子找我的详情， 以及第二次莫名其妙来他店子， 假装不认识， 但暗地里告诉他被其他人控制的详情，都细细地跟我和骆雁玲讲了。 骆雁玲听完这段讲述， 当场痛哭起来， 口中一面说道：“对不起！ 实在对不起！ 周洁， 是我害了你！ 我不该对你讲我的事情， 你不该到我这里来。但是如果我不对你讲我的事， 你就不会来， 你就不会来这里受这种苦， 受这种不公平的对待！ 这完全不关你的事， 都是我害了你！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万一出了事，我怎么向你的家人交待？”
她“呜呜”地哭着， 哭得极其伤心， 使得我也忍不住伤心起来。 但是关于周洁的事情， 关于她周洁是如何来到衡阳， 又是怎么被那帮人扣押起来的事情， 我仍然一概不知， 直到后来骆雁玲停止了哭泣， 并在我的要求下， 讲述了事情的原原委委， 我才明白过来，我的伤心才有了痛点， 才有了着落点。 但是老实说， 我的伤心远不及骆雁玲伤心的一半， 我的心中仍然横着那样一道过不去的坎， 就像拦住潮水的长堤， 我伤心的潮水跨越不过那道长堤，我也就向世人展示不了我内心的汪洋恣肆与痛彻心扉。
根据谢勇的推测与判断， 周洁被控制被扣押的事实应该基本属实， 但是被控制、 被扣押在什么地方，又是被什么人控制与扣押， 这些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 他都还没有办法搞得清楚。
他跟我俩说， 在此之前他的一个战友， 也是中了这种套路贷的圈套， 实际借了五千块， 后面被迫还了八万。那个战友跟他讲了前前后后的事， 所有发生在他战友身上有关套路贷的事， 那个战友都跟他讲了， 详详细细地讲了。 因此对于他来讲， 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陌生， 他也因此早就埋下心愿，有机会要和这帮人碰一碰， 试一试这帮人的水到底有多深。 我知道他也是有一帮人， 就是他的那帮战友， 曾经听他讲过他们这一帮人和另外一帮人干架的事。 但是我也听他讲过，他们这一帮人轻易不会动手， 不把他们惹急了他们犯不上像街头小混混一样， 他们和那些人完全不是同一路人。他说他们有自己的底线， 既不逞强斗狠， 也不助纣为虐。
我就问他， 上次你的那个中了圈套的战友， 为什么你们不出手会一会那帮人？ 帮你的那个战友出一口恶气？他就回我说， 那个战友不是他这个圈子的人， 是个软蛋， 出身于教师家庭， 父母都是怕事的老实人， 宁愿息事宁人， 也不愿撕破脸皮和人干一仗。他自己做为事主， 都不想与那帮人发生正面冲突，人家说什么， 他就做什么， 认怂到这种程度， 我谢勇又有什么办法？ 他如此对我说道。
这时骆雁玲插嘴说道：“我现在急死了。 周洁现在在哪里呢？”
我去给她倒一杯水， 让她喝了， 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我熟悉这间房子里面所有的摆设与布置。 饮水机在哪？ 一次性水杯在哪？ 如果一次性水杯用完了， 玻璃杯又在哪？ 这些我都知道。 待人处物不是谢勇的强项， 也不太会料理家务， 所以我不等他去倒水——虽然他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我自己去给骆雁玲倒水， 也给我自己倒了一杯水。
等她喝完， 谢勇抬眼问她：“依你看， 周洁会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她说， 眼神很茫然。 看她那样子， 好像脑袋在经历剧烈的膨胀一样，又或者像经受了猛烈的刺激一样，很辛苦， 也很疲倦， 我根本就不看好她能想出什么门路来。
然而才不过五秒钟， 她突然又抬头说道：“会不会在我家里呢？ 那天她去乡下， 我留给她我家里一把钥匙， 会不会是她从乡下返回， 回到我家里， 正好撞上追我的那一帮人，就被扣押了呢？”
“这种情形极有可能！”谢勇连忙回应道， 神情严肃了许多， 还顺手抄来一张椅子坐下， 刚才他一直是斜靠饭桌站着面对我俩的。 “她去了乡下多久？”谢勇再接着问骆雁玲。 我看他盯着骆雁玲，神情异常地专注。
“我不知道。 她去了乡下之后， 就再没有联系我， 我也联系不上她。 乡下的信号很不好， 我联系不到她，就以为她去乡下亲戚家住宿了， 她是那里的人。 一直到那天我被那帮人打， 那帮人在我家里闹事， 她都没回到我家里来。 之后我被资月接到她那里， 不敢开机， 把手机关了，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她想联系我也联系不上了。 我一直以为她如果找不到我， 就会自己回中山去。 没想到她竟然会落入这帮人之手！ 是我害了她！”说完， 她又失声痛哭起来。
我只得再次安抚她， 拿纸巾给她把眼泪擦掉。 我轻声对她说， 现在哭也没用， 必须先想办法，想办法把周洁解救出来才是头等事。
“你还记不记得你家里的电话？”等骆雁玲情绪稳定下来后， 谢勇又问她。
“记得， 怎么不记得？”她抬眼问道。
“家里的座机电话还在用吗？”
“在用！” 她说， 但是不等谢勇回应， 她突然睁大眼睛又说道：“你要打电话给我家里？”
“是的。”谢勇回她。
“为什么？ 万一接听电话的是那一帮人呢？”
“先试一下， 说不定有用！”他说， 接下来又做出解释：“如果是她接听， 那当然最好， 我们就能确定她现在的位置。 如果不是她接听， 而是那一帮人当中的某一个接听， 那也没事， 我们由此也可以得知，你家里现在是不安全的， 是被人控制的， 不可以轻易进去的。 如果无人接听， 那种不确定性就更加大， 也是不可以贸然采取行动的。”
骆雁玲便给了谢勇自已家里的电话号码。 他接过去， 用自己的手机拔打过去， 响铃了好久， 才有人接听了电话。而谢勇则假装自己是送水的， 与对方交谈了不到两分钟时间。
挂断电话之后， 谢勇脸上露出笑容， 一面说道：“是她， 是周洁接听的电话。 可以听出来， 气氛极不正常，还有人偷听。 你家里是不是有两台座机电话？”谢勇转眼过去问骆雁玲。
“是的， 是有两台电话。 很久之前装的。 一台在主卧室， 一台在客厅。”
“那就对了。 我听出来首先是周洁接起电话， 然后再有另外一个接听电话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 挂电话的时候也是一样， 首先是周洁挂断我， 再过后又有一个声音挂断我。 据此判断， 周洁是被扣押在你家里，人身自由倒是没问题， 就是被监控起来了， 有可能还是全天候。”
我看出骆雁玲的脸色在快速地变化。 刚才是极其的紧张与焦虑， 现在稍微好了一些， 在吁了一口气之后，不过很快又变得沮丧起来， 脸色看上去很阴沉。
“我跟她约好了， 下午去给她送水， 到你家里实地观察一下， 了解了解那边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然后再做打算！”
骆雁玲的脸色随之又变得不安起来， 她紧接着对谢勇问道：“你这样过去， 万一被那帮人认出了身份，怎么办？ 不能再让你牵扯进去呀！ 不能连累你啊！ 你是做生意的， 又是开店子做生意的， 惹上这一帮人可不是好事呀！ 万一那帮人找来你这里， 在你这里闹事怎么办呢？”
“我现在初步设想了两种预案。”他说， 脸色很沉稳， 让人很放心。 “第一种预案最好， 我尽量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私下里， 出其不意地将安置在周洁身边的人搞定， 然后把周洁解救出来。 第二种就是撕破了脸皮， 跟他们对着干。 这是最坏的打算。 他们来我店子里闹事也没什么可怕， 我就叫我那帮弟兄过来， 三到五个就足够， 就能把他们搞定。 虽说他们人多， 但差不多也是一帮乌合之众， 只要出手快，搞定一个领头的， 其他人就好办了。”
“那如果他们天天来闹呢？”
“天天来闹， 我就天天叫我的人守在这里， 看谁能耗得更久。 再说还有警察呢？ 是他们过来闹事， 警察总不是吃干饭的， 对不对？ 看着他们过来闹事， 难道只会袖手旁观？”
我和骆雁玲俩人听了， 都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 心思早已变得沉沉的， 像压着重重的铅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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