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生命只是一抹尘埃

2017年3月20号下午5点45分，妈妈打电话给我，电话铃声一响起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了，因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在那战战兢兢的十几天里，任何一个意外来电都会让我心尖颤抖。电话里，妈妈的声音也在颤抖，她努力的大声的向我描述着爸爸濒临死亡时的状态（还有呼吸，身体几乎已经僵硬了，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催促着我赶紧回来。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她已经把电话给挂了。。。

时间它不紧不慢， 这一天还是来了，这些日子我也许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又或许是一直在逃避着这一天。我一直以为这一天到来时我会痛哭一场，可是我没有。当时我的内心异常的冷静，想着离下班还有15分钟，还有一些工作还没做完，要抓紧把工作处理完，忙完工作还要请假，请好假又想着要怎么回去？飞机、高铁、火车，都查过了，飞机能赶上的只有晚上十点的航班，到南昌已是深夜凌晨，那个时候已经没有车可以回家了，高铁晚上没票，最后只能选择坐当晚9点的火车，要坐上12个小时。

从我下班开始就一直在赶， 赶着回出租屋收拾行李，然后又去赶公交、赶地铁、赶火车，赶着回去见爸爸最后一面，我来不及去想像他现在痛苦的模样，来不及好好的大哭一场，来不及去品味自己的悲伤，来不及.......见他最后一眼。我仿佛在和时间赛跑，可是时间对待我这种不孝的孩子又是何其残忍。

2017年3月21日凌晨2点，爸爸永远的离开了。。。

爸爸走的时候，妈妈没有通知我，当时我正在火车上，可能她觉得说不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知道我会回来就好。凌晨三点的时候打开微信，看到一条妈妈一点多发的信息问我明天几点能到，我回了过去，然后她才告诉我，她说，你爸爸走了，以后你再也没有爸爸了。。。当时我的喉咙已经开始发烫，鼻子也在发酸，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也许下一秒我就开始泪崩了，可是我没有，旁边疲惫的旅人在熟睡着，闹哄哄的车厢里也有人醒着，我不想受到大家异样的目光，所以我努力的咽了咽发酸的口水，强忍着把泪水给缩回去。我告诉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和一个上午，我终于在将近12点到家了，家里来了很多人，房间里，妈妈趴在爸爸的床头大声痛哭，豆大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地面已经是一大滩的泪迹，我不知道她到底哭了多久，我只能把包放下后赶紧过来安慰她，拍拍她的背，扶着她的肩，我告诉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难过也没用了，要想开一点。"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看了看爸爸的遗体，他的脸被毛巾盖住了，整个身体已经消瘦了许多，双手紧握成拳，两脚呈45度的紧崩着，他身体里露出来的皮肤都带着一丝乌黑的。堂哥说，他昨晚赶来的时候，爸爸还没走，哥叫爸爸再等等，思思和彬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了，爸爸用眼睛看了看他，也许他是听懂了吧。所以他一直在坚持着、挣扎着，所以他才会这样手握成拳，用自己最后一点力气去和死神抗争。可是，最后他谁都没有等到。。。另一个堂哥说，爸爸走的时候，眼睛是睁开的，哥用手给他合了好几次都没合拢，直到我弟回来才合上了。

没过多久，亲戚们指挥着叫妈妈和弟弟帮爸爸净身、换衣服，我站在旁边，看着我妈一边哭、一边脱着爸爸的上衣，爸爸的手还在紧紧的握着，僵硬的被我妈提起又放下，这时邻居的奶奶走过来说，直接用剪刀来剪开就好了。然后我就被堂哥拉了出来。直到最后我仍然没有勇气去触碰一次爸爸的遗体。

下午2点，火葬场的车来接爸爸走了，家里的女眷都围在房里哭，前一秒还在人前人后忙碌的姑妈，也开始呜咽了，好像大家都在以这种方式在和爸爸告别。

爸爸送去火葬场后，我和弟弟都去了， 爸爸将要被推进去火化的时候，旁边的亲戚提醒我们要跪下，从跪下的那刻起，我的泪水就开始在酝酿着，跪下后，工作人员启动了开关，我眼前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爸爸被送进去的全过程，那是一条很深很窄的通道，我看着爸爸躺在架子上被机器一点一点向前移动，我的哭泣声已经盖过了担架摩擦前行的声音。摩擦声停止后，眼前的门随后也关上了，堂哥示意我们起来，我被弟弟搀扶着站了起来后，蹲到一个角落里，继续抽泣着。。。继续让痛苦钻进我心里的每个角角落落。。。

爸爸死了，死了，就是消失了，不存在了。。。以后我的一生里，都只剩下回忆了。。。我很难过。。。我很不舍。。。我很后悔。。。如果时间再倒回到一个月以前的话，我一定会带你去医院好好治疗。如果时间再倒回到一年以前的话，我一边会把你留在广州，让你戒酒、戒烟、好好吃药。。。

我好恨你，恨你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恨你为什么要这么自私，永远都不会顾及别人感受。我更恨那些害人的烟酒，那些罪恶、肮脏的东西，是它们危害了你的健康，夺走了你的生命。每次我看到抽烟喝酒的人都恨不得把他嘴里的烟酒给夺下来，然后大声告诉他这些东西会要了你的命啊！我更恨不得把世上的烟酒都给烧光毁尽。以前，每次劝你少喝酒、别抽烟，你总是说这世上有那么多人抽烟喝酒，看别人不都活得好好的吗？所以，你就是这么固执，非要等到老天来惩罚你，你才回头？可是，爸爸，已经晚了。。。来不及了。。。我们回不去了。。。

在回老家的火车上，旁边有一对年轻的夫妻带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大概三四岁，突然听到女孩对她爸爸说：“爸爸，我已经没有魔法了。”不知为何，我听到后，瞬间就泪目了，你永远都不会懂那句话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无能为力。爸爸，我也没有魔法了，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任由着你痛苦的离去。爸爸，你能原谅我吗？

爸爸，你知道吗？现在只要我走在大街上，当我看到和你一般年纪的行人，我心里不知有多羡慕，看到比你年纪更大的人，心里更是佩服，我在想，为什么别人都能活得好好的，你却不能好好的活着。活着不好吗？你才52岁而已。

爸爸，如果有来生。

答应我，再也别碰那些要命的东西了，好吗？

找个好人家投胎去吧。

等你变好了，我再来找你做家人。

前面的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不要怕！我会为你祈福的！

一路走好！

假如生命只是一抹尘埃，

不要悲伤，我们终将回归尘土，然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