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月台，南来北往的旅客们匆匆向一列客车走去。
画外解说：这是发生在南方某铁路段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1、高音喇叭传来一位播音员清脆的声音："旅客们，开往杭州方向的列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开车了，请大家抓紧时间赶快上车！"
一位50开外的男子老徐拎着一只黑色轻便旅行包向卧车厢走去！
2、车厢内的走道上，老徐正踏着梯子拾级而上。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着，像在找人，又低头看看手中的车票。未见他人，便径自去找铺位。
3、两男一女三位无甚行李的华侨向卧铺车厢走去。
4、车厢内，老徐推开3号卧厢的门，见里面空无一人，便找了个铺位坐下。他看了看手中的车票，苦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了旅行包的拉链……
5、列车员从自己的小屋里出来，返手带上门。这是一位二十三、四岁、长得不算丑的姑娘。她迎面遇上三位刚刚上车的华侨，接过他们递过来的车票，瞥了一眼，是去无锡的，便领着他们来到了3号卧厢。
"就在这儿吧。"女列车员领着你华侨进来。华侨连声道谢着走向铺位。
老徐带了副老花眼镜正在阅读一份《新华日报》。
6、列车缓缓启动，窗外的景物越来越快的向后闪动。
7、赵先生是华侨中的年长者，50开外，他紧挨老徐坐着，见老徐合上报纸，他掏出香烟来递上一支："您抽烟？"
老徐欠起身来摆摆手："谢谢，我不会。"
"哦，好习惯。呵呵。"赵先生将烟放回烟盒内。
"你也不会？"老徐诧异地问。
"是啊。"赵先生将烟盒放回衣兜，眼睛望望窗外，又转下楼梯，问："请问，您贵姓？"
"姓徐，双人徐。"
"哦。"
老徐微微一笑，用手扶了扶眼镜架："您呢？尊姓啊？"
"我姓赵，赵州桥的赵。"
两人寒暄地笑了起来。老徐又示意着两位青年华侨，问："他们是……？"
"我的助手。"赵先生对老徐逐一介绍起来："方小姐，柏先生。"
方小姐和柏先生与老师相互点头招呼，老徐开口道："去杭州，游西湖？"
柏先生："不，去无锡。"
8、乘务员室。年轻的女列车员正在小圆镜前梳理着高高的卷发，口中哼着小曲："姑娘你好像一朵花，为了你的眼睛我到你家，把我引到井底下，剪断了绳子你就走了，你呀你呀你呀啊？……"
敲门声打断了姑娘的哼唱。她打开门，进来的是一位中年男子。
"车长。"姑娘亲昵地唤了一声。
列车长进屋，一眼看见了台上的镜子，诙谐地说："嗬，又在解放思想哪？"
姑娘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9、列车在一望无垠的田野上疾驰着。
10、列车长来到三号卧铺厢，对旅客们问道:"您们需要些帮助什么吗？"
华侨们交换了一下目光，赵先生说："不，谢谢，不需要了。"
列车长问老徐："您呢？"
老徐："不，谢谢！"
列车长离开。
12、列车员拎着水壶在为旅客送开水。
13、老徐与三位华侨望着窗外的自然景色，兴致勃勃地交谈着。
方小姐忽然指着窗外绿荫的秧田和黄灿灿的油菜花，欣喜地对柏先生说："哎，你们快看，多好看啊！"
柏先生："是啊，简直可以写诗。"
老徐笑望着两位年轻人："这就是江南特有的风姿。"
赵先生无限感慨："真是名不虚传呢。"
老徐看着侨胞们激动的神情，试探性地问："你们，不是第一次回来吧？"
赵先生："哦，我已经是第三次回祖国了。不过前两次都在北方，江南还是第一次过来。"
方小姐："我们可是第一次回来哦。"
老徐："哦，印象怎么样？"
柏先生："嘿，没得说，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14、列手疾驶着穿过一座涵洞，继续在辽阔的原野上行进。
15、老徐和三位侨胞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老徐："看，快要到无锡了。"
方、柏同时向窗外张望："哪儿呢？"
老徐："诺，看见前面那片房屋和树木了吗？"
方、柏："哦，看见啦。"
老徐："那就是了。"
喇叭里传来播音员的声音："旅客们，列车即将开进无锡站，请到站的旅客将自己的行李整理好，准备下车。"
赵先生指指窗外招呼方、柏："我们……"
16、列车缓缓进站，停住。旅客们纷纷下车。
17、女列车员匆忙走进乘务室，从存票的案板上取下三张到无锡的车票。
18、女列车员来到三号卧铺厢，一把将票塞给正站立着开窗的老徐："你的票。"
这时厢内只有老徐一位乘客了，他惘然地朝车票瞥上一眼，说："这……不是我的票啊！"
女列车员不耐烦地说："怎么不是你的？拿着。"说罢，将车票往他手中一塞，扭身便走。
19、三位华侨随着人流向车站出口处走去。到了检票口，一位中年女检票员拦住他们：对不起，你们的车票呢？"
三人一怔。赵先生这才想起他们的车票还没有拿，他一拍脑袋，忙对检票员说："对不起。"速将提包递给柏先生："我去去就来。"转身就向火车卧铺车厢跑去。
20、赵先生急速地敲开了乘务室的门。
女列车员："你……？"
赵先生生气喘吁吁的："我……我们的车……车票……"
女列车员："车票？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赵先生："没……没有。"
女列车员急了："哎，刚进站的时候我就给你了。"
赵先生有些疑虑了，赶紧慌乱地在衣裤的口袋中摸寻着："没有，没有，就是没有嘛。"
女列车员看着赵先生的那付着急样，不耐烦地抽蓄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她回去倒了一杯开水，然后捧着玻璃杯，往门上一靠，说："好好找找，别急！"说完，咕咚一下咽了一大口浓浓的茶水。
21、方、柏二人在出口处焦急地向列车方向张望着。
22、赵先生满头大汗的搜寻着，他的上衣和裤子口袋全都翻了出来。
23、老徐坐在铺位上，正悠闲的摆弄着三张车票。
24、赵先生显然已经精疲力尽了，他的上衣扣子已被完全解开，领带也被撂搁在了脖子上。他将衬衣口袋也彻底翻了个个儿，而后有气无力地将双手向女列车员一摊，说："没有啊！"
恰在此时，列车长走了过来，："呵呵，怎么回事？"
赵先生一见列车长，如见到救星似地："列车长啊，是这么回事！"
女列车员立刻打断他的话："刚到站，我就把他们的几张票交给他了。"
赵先生："你什么也没有给我呀。"
女列车员瞪了他一眼："别打岔，我明明把他们的票交给他本人了，可他现在又来闹事，又说我没给他。"
周先生："什么？，我闹事？简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列车长连哄带劝地对赵先生说："好好好，你别急，别急，慢慢说。"
这时远近有好些旅客在围观着他们。
赵先生："是这么回事。在南京，我和我的助手上火车时把车票交给这位列车员。刚才下车我忘了去向他取回来，他也没给我。到了出口处，我才记起来，我就急急忙忙跑回来找这位列车员，可他非说已经把车票给我了，我就找哇。诺，全身上下都翻遍了，也没有。你看……"
列车长："和你一起来的有几个人？"
赵先生："连我三个，还有两位在下面等着我呢。"
列车长："那车票会不会在他们那儿？"
赵先生："不会的，这都是由我负责保管的。"
列车长："你去找？我们还是一起看看去吧。"
赵先生："那也好。"
25、赵先生、列车长和女列车员一同向检票口走来。赵先生显然是没有顾及整理自己的衣着，他的上衣前襟依然大敞着，裤子上那翻过来的口袋还没有弄回去。
方小姐一眼看见了他们，欣喜地叫了起来："赵先生，找到了吗？"
柏先生听见方小姐的吆喝，转过头来一眼，一见赵先生愁容满面，他怔住了，问："没找着？"
赵先生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自己的双肩。
列车长陪起笑脸说着话："对不起！二位，你们的车票暂时还没有找到，所以……得委屈你们一下，是不是可以……"
柏先生明白了列车长的意思，立即将提包递给方小姐，便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并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我明白，没有票是要罚款的。"
方小姐见状，又将提包交给了赵先生，她也在自己的身上摸了起来。
女列车员挑剔地对周先生说："提包里也应该看一看。"
赵先生又打开了提包检查起来。
月台上响起了女播音员的声音："旅客们，开往杭州方向的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
列车长抬手看看表，又看着侨胞们焦急的神情和慌乱的动作，他的眉头使劲皱了一皱。
"没有哇。"
"没有去，实在是没有。"
柏先生和方小姐相继发出了疲惫的叹息。
大家又都将视线转向了赵先生检查提包的双手。
赵先生抬起头来，失望地摇了摇。
列车长和女列车员相互望了一眼。列车长说："算了，我们也没时间陪你们，我送你们出去得了。"
女列车员在一旁插话道："以后可要注意点儿，丢三落四的别再碰上我了。"
赵先生："可这究竟是谁的错还没……"
"算了算了。"列车长一下伸出胳膊将赵先生拦住："赶快出去吧。"
26、汽笛长鸣，列车飞驰在辽阔的大地上。
27、乘务员室。列车长对气呼呼的女列车员发问道："那票你到底有没有给他？"
女列车员："怎么没给？肯定是他自己弄丢了。"
列车长："你再仔细想想，如果是我们的差错，可要算事故的呀。"
女列车员："什么？难道他弄丢了车票，却要扣我的奖金？"
列车长："冷静一些嘛，要是事故，不同样也要扣我的奖金吗？"
"哼！"女列车员气恼地将头偏向一边。
28、三号卧铺厢内又有几位后上来的旅客坐下。老徐一手抓着三张车票，正在闭目养神。
列车长和女列车员挨个检票过来。
"喂，你的车票呢？"列车长拍了拍老徐的肩头。
老徐醒了，他眯缝着眼睛不知所措的四下张望着。
"你的车票呢？"列车长重复了一句。
"哦。"老徐糊里糊涂地将手中的三张车票交给了列车长。
列车长接过车票，一看是到无锡的，不由得愣住了："嗯？"
"怎么？"女列车员从后面凑了上来。列车长将车票移至她的眼前，她也愣住了。然后女列车员又问老徐：
"这是你的？"
老徐："不是你给我的吗？"
女列车员忽然想了起来："怎么，你为什么不在无锡下车？"
老徐："我是去杭州的呀。"
列车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俩。
女列车员被老徐的话给噎住了："那……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老徐："咦，我说过这票不是我的嘛，可你偏要塞给我，这怨谁呢？"
女列车员气得语塞："你……"
列车长发了话："那么你的车票呢？"
老徐这才想起："啊？哦，在……在这儿。"他打开旅行包，将票取出递给了列车长。
列车长对着车票凝视了一阵，不满地瞟了女列车员一眼，然后拉长了腔调，对老徐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老徐欲开口辩解，又被列车长挡了回去："既然你是到杭州，为什么还要收下列车员给你去无锡的票？"
老徐："我对她说过那票不是我的……"
女列车员插上嘴："可你还是收下了。"
老徐恼怒地："那是你硬塞给我的！"
列车长教训似地对老徐说："知道吗？为了这三张票，在无锡站，我们遇到了多么大的麻烦啊。"
老徐："这难道怨我吗？"
女列车员蛮横地冲上来："不怨你怨谁？"
老徐："你们……"
列车长："还有上车后，你为什么不把票交给列车员？"
老徐："上次是我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列车员。"
女列车员声色俱厉地喝道："那你就擅自找铺位了？"
老徐："……"
女列车员歪着嘴斜了老徐一眼，轻声嘀咕道："哼，该死的老头，趁早……"
老徐气得站了起来："什么，你骂人？"
女列车员傲慢地昂起了头："骂你又怎么样？不把你扣下来就算便宜你了。"
"好……好……走，找你们领导去！"老徐愤怒得浑身跟着颤抖起来。他一把抓住姑娘比划着的手，正欲往外拖。姑娘却恼羞成怒地猛然将他的老手甩开："呸！干嘛拉我？耍流氓呀？"
老徐“……"
女列车员：放老实一点。"
老徐："什么！我不老实，还是你不老实？
女列车员有些耍起泼来：“你不老实，你不老实，就是你不老实！"
老徐："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呀，还是看看自己那副模样吧。"
"模样怎么啦？比你这枯老头子漂亮多了！"
"悠悠悠悠，瞧你德性的，送给我做女儿我都不要！"
"你呀，要我给你当姑奶奶，我还不干呢。"
这时旅客们已经纷纷站起观望，有的甚至围了上来，看着这场莫名其妙的争吵。
列车长不等老徐发出声音，就使劲敲了他一下，说："诶诶诶诶，你吵什么吵，不是要找领导吗？我就是。"
老徐蓦地一怔，他这才看见眼前这人的"列车长"标牌，他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列车长见老徐傻了眼，便摆出一副秉公办事的架式说：
"你不用对我说了吧？从头到尾我都清楚，我不想给你扣什么大帽子，那是四人帮的一套，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要是再这么闹下去，你得负完全责任。"
"什么，我负完全责任？"
"现在全国上下都要搞安定团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故意破坏交通秩序，可是你已经起到了这样的作用……"
"你要我怎么样？"
"准备罚款吧。"
"啊？"老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耳朵，愣了片刻，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摊开双手，对围观的人颤微微地说："旅客们，观众同志们，我承认，我年纪大了，脑袋是有些糊涂，我真不该接过那三张倒霉的车票。可是你们说句公道话，这难道真是我的过错吗？这究竟是为什么呀？为什么？……"
画面定格：老徐凄惨地、感慨地张开双手，列车长和女列车员一左一右铁板着脸，在老徐的身后，一个粗大的问号顺着笔画出现在画面上。
完
1980年12月1-21号，初稿于南京小行至徐州贾汪
1981年1月21日，修改于徐州贾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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