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建的鼓动下，杨籽想去上学了；但是不想回牛屋学校。
二姐要带着杨籽去矿工子弟学校。母亲有些担忧。说:
“陈集庄的那些孩子，才吃上几年的商品粮，都一直欺负他；矿上的那些真正吃商品粮的孩子，会不会再欺负他啊？”
“俺娘，恁还担心他受欺负?你看他这年把都被人家称作‘劳改坯子’了，他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喽！”
“矿上那些学生，很有礼貌的。恁不要担心了，由我天天看着他。现在就担心他的学习还能不能跟的上。”
父亲听说杨籽主动提出来回学校上学，一大早就从矿门口坐上搭客的机动三轮车，去了县城。
父亲中午赶回了家，给杨籽买了两身“时髦”的衣服，一个新式书包，一辆崭新的飞鸽自行车。
杨籽在二姐的班主任许老师的安排下，插班进了矿工子弟学校的五年级。学校小学是六年制的。
那辆飞鸽自行车是大型的，杨籽的个子根本够不着座椅，只能骑大杠。第一天就成了不需要骑自行车上学的矿工子弟的笑柄。
杨籽就把新自行车给了二姐，由二姐带着上下学；中午也留在学校，去中学部二姐的教室吃自带的馒头、咸菜，甚至母亲包的水饺。
相比矿工子弟，杨籽的衣着显得很是土气；杨籽也是黑壮，在学校的楼道、操场行走时很是扎眼。
矿工子弟同学，真的像二姐说得那样，很懂礼貌；完全没有牛屋村那些同学的傲慢。
当惯了小农民，田间地头、河畔湖边，撒野翻腾快两年了，突然间坐在宽敞明亮的楼房教室，开始的一星期，杨籽就像突然戴上缰绳的小白龙马，很不适应。
同学们己经开学快两个月了，老师讲的课程，杨籽一时间跟不上节奏。
课程分为语文、数学、思想品德、自然、体育、美术；除了美术，杨籽靠着中午在二姐教室的自学、请教，进步很快。不到一个月，杨籽的考试成绩就在班里数一数二了。
……
杨籽觉得现在的五年级，还不如牛屋学校的四年级的课本深奥。杨籽也翻看了班里一个同学姐姐六年级的课本，觉得也很简单。
杨籽就找二姐商量，想转到六年级上课；过年后下学期，就可以考中学。
二姐又去找她的班主任帮忙。许老师看了杨籽的几次考试的试卷以后；杨籽真的被六年级的班主任，一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从五年级的课室领到了六年级的教室。
六年级班的同学，除了个别女生，和班主任的小杨籽一岁的儿子李毅，个头和杨籽差不多高；其余的都比杨籽高出一头。
有五六个坐在后排、高大的看似已经像成人，上课也在睡觉；老师也不管不问。
杨籽向班主任田老师要了四五年级的全套书本资料，在二姐和她的同学的帮助下开始恶补之前落下的功课。
两三周的时间，杨籽的考试成绩在班上名列前茅。数学成绩和李毅一直都是以一两分之差，竞争着第一、第二名。
语文成绩特别是作文，更是杨籽的强项。每周一次的作文评讲，杨籽关于塌陷坑、农村事物的描写，都被语文老师当作范文朗读。
就连班长兼语文学习委员的漂亮女生的，第一名的皇冠，被杨籽夺走了。
班主任田老师教数学课的，特意把杨籽调位和她儿子李毅同桌。二姐的语文老师，正巧是李毅的爸爸；他有时候也把杨籽的作文拿到高一课室朗读评讲。
杨籽的作文也经常誊抄在稿纸上，展览在小学部的学习宣传栏板。二姐的作文也经常出现在中学部的宣传窗里。
父母得知杨籽在学校的优秀表现，很是自豪开心。省吃俭用给杨籽姐弟俩改善伙食、创造学习条件。
……
天气慢慢变冷，许老师给他们的高一年级的学生，争取了两间闲置的教室，稍加改造，作为家远的农村学生的宿舍；还有两个公用的煮饭、热菜的厨房间。
二姐住校了，杨籽不愿意住在高一男生的宿舍，自己走路上下学。杨籽不住校的原因之一，是怕邻居欺负收养的小建；小建经常晚上找杨籽学认字、写字、算术。
班主任田老师，经常把杨籽叫到家里吃午饭；阴天下雨还留杨籽在家吃住。
田老师家住在一楼，小院里种着些蔬菜，杨籽经常帮着翻土、锄草、浇水。这些事，李毅是不干的。
李毅上面有个姐姐，在市里重点高中读高一；回家看到杨籽在自己家，也和杨籽玩耍嬉闹。
邻居问田老师:
“田老师，这个勤快、懂礼貌的小男孩是你家什么人呀？”
“我娘家侄子，毅毅的表哥。”
班主任田老师把李毅的一辆小型自行车，送给了杨籽骑用。
父母过意不去，经常让杨籽带些红薯、绿豆杂粮、粉条，家里种的白菜萝卜等蔬菜，带到田老师家。
杨籽有时候也会用化肥袋装着草木灰等农家肥料，带给田老师家种菜用。
班里有一个比杨籽高一点的男生叫何刚，学习成绩一般般。据说他的父亲两年前死于矿井下的事故，母亲在矿上矿灯房里上班。
何刚在妈妈值夜班时，也邀请杨籽去他家里作伴、吃住过夜。杨籽也经常往何刚家里带粮食、土特产。
何刚在杨籽的帮助下，成绩提高了很多。何刚温柔贤惠的妈妈，很是喜爱乖巧的杨籽，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甚至把何刚的衣服拿给杨籽换穿。
杨籽在阴雨天气，或者不想回家，就去田老师家，或者何刚家里吃住。
……
班里那五六个高大的男生，跟杨籽商量一笔交易:让杨籽代写作业，每科作业两块钱，作文五块。
杨籽觉得写作业对自己来说，是举手之劳，权当练习不同的字迹；分文不收他们的，来者不拒。
实在太多的情况下，就让何刚或者回村教小建，帮着抄写。
杨籽在班级里得到了所有同学老师的喜爱，上学的日子过得很是快乐、洒脱。
相比，在以前的牛屋学校胆战心惊地上学，简直就是“天堂”和“地狱”之分。
杨籽又有了对牛屋学校村的，那些“假洋鬼子”般的“城里人”的莫名仇恨。
杨籽发现那几个高大的男生同学，经常在课间操或者体育课的时候，聚在一个角落，研究、比划“捣拳击”、“散打”。
杨籽也凑过去听讲、学习。杨籽也给他们展示自学的基本功:鲤鱼打挺、鹞子翻身、空手翻，甚至迷踪拳、少林腿。
他们有几个就让杨籽教腾跃翻扑；杨籽要求他们教自己拳击、散打技巧。
玩耍训练一段时间，杨籽明白了，自己原来练习的那些功夫拳脚，除了矿保卫科练习的那些军警拳术；其它的基本都是花架子。对于打架来说，远没有拳击、散打实用。
一些社会小青年，经常三五成群来校园里打球、闲逛。甚至有两帮人在操场上打群架。杨籽班里的几个高个子同学也参与打架。
看大门的人，基本都是小心翼翼的劝离。老师也没有处分那几个参与打架的同学。
杨籽亲眼看到那几个同学，打起架来，很凶猛；突然间有了想法；给他们做完作业的时候，试着邀请他们几个去牛屋学校，替自己报仇。
他们欣然同意；并介绍了一个叫二强的社会小青年，来学校和杨籽认识。
通过二强，杨籽了解了:自己曾经梦想的少林寺，是不能随便进去当和尚学艺的。
平常的孩子，想学武术，只能进少林寺或其各色弟子，在登封市内各个地方开办的武校。学费不便宜。
二强就是家里花了很多钱，在塔沟武校，练了两年。
二强年龄在十六七岁左右，身体矮壮，为人仗义大方；据说他的哥哥大强，是工人村有名的“痞子”；很有势力。
杨籽班里的几个高大的同学喜欢在放学或者周末时，跟着二强一起闲逛。是二强的“小弟”。
二强有时候也来矿子弟学校，但他不欺负学生。二强也喜欢个子矮小、乖巧、有武术基本功的杨籽；愿意免费收杨籽为徒弟。
下午放学的时候，五六个人就去工人村和一个农村的交界处的河堤上，练习散打等打架的本领。
……
杨籽的复仇行动是在一个周六的上午进行的。矿工子弟学校是五天制课时，周边的农村学校是五天半。
在杨籽的带领下，二强和一众“小弟”七八个人，说笑着到了牛屋学校。
牛屋学校有一个不大的、矮土墙的小院；院前是一片栽种着小杨树的地块。学生们正直大课间操时间；都在那片空地上玩耍嬉闹。
杨籽看到了已上三年级的堂弟小伟。把小伟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报给小伟一些人名，询问小伟他们还在不在学校上学。
“俺哥!除了两个不在，其他的都在四五年级留级。”
“太好了!他们那些家伙，现在还欺不欺负咱前后庄的小孩?”
“咋能不欺负，经常让俺们带零钱给他们花，不给的话就嘿唬(威胁)、揍人。报告老师校长都没用。”
“他们人呢？”
“都在墙头后面晒太阳呢！俺哥，你想干啥？他们十好几个一起混的，你一个人会吃亏的。”
“放心吧！我带了人。今个我要报仇，也给恁出气。你回去吧，叫咱庄的装作不认识我。回家后也不要乱说。”
小伟跑开后，杨籽就回转身叫上躲在远处的二强他们，快速地向学校一处围墙根围过去。
“就是他们!”
杨籽看到很多的熟悉的面孔，大喊一声。
“他妈的!蹲下!不许动!”
二强挥手骂道。一行人就拳脚相加开始动手打十二三个混事的学生。
令杨籽意外的是:一年多前，一向凶狠嚣张的牛屋学校的校霸们，个头和二强他们差不多；十几个人面对七八个真正吃商品粮的“城里小痞子”，居然没有人敢反抗。
一个个抱头护脸蹲在地下，任由杨籽等人的拳脚在身上、头脸踹打。只剩下哭叫，连逃跑的勇气都不没有。
也许对于二强他们来说，经常敢于和社会上的人打群架；这十几个校霸学生，就是反抗了，也会吃大亏。单从气势上，他们根本没见过这样的下狠手的场面。
“你们不是很狂吗？以前经常欺负我小弟!现在怎么不狂了？一个个这么孬种?!”
二强扇了一个最高大的杨籽的“仇家”说道。
“对不起，杨籽!俺们不敢了!以前都是跟你闹着玩的!求求你放过俺吧！”
“闹着玩的?你娘的!以前我没得罪你们，你们一次次打我，打得多狠？!打得我们几个村的男孩子不敢来牛屋上学。你们也有今天?闹着玩的?闹着玩的?…”
杨籽一一在蹲坐在地上的熟人，脸上左右开弓，头上踹上两脚。
“都他娘的给老子跪下求饶!我离开牛屋学校那天，就发过誓:一定让你们下跪!”
“跪下!”、“跪下!”
二强等人踢打着他们跪在地上。
“住手!干什么的?怎么打我的学生？”
吕校长和杨籽原来的班主任等老师出现了。吕校长跑到杨籽等人跟前大声说道。
“干什么的?打架的!打你们的学生怎么啦？他妈的，这些屌毛以前经常欺负我小弟，当然要打了!”
二强不屑一顾地说道，毫无惧色，脸上似乎有着洋洋得意的表情。杨籽受到了鼓舞。说:
“好久不见了，吕校长!我向您问好。我来报仇的!”
“杨籽?怎么是你？你这个老实的孩子，怎么也混成了小痞子?!”
“那要感谢您吕校长的栽培呀！不混成小痞子，就要挨恁吃商品粮的揍啊！我不是‘烂眼子肯招灰’吗？！”
“我要告诉恁大，看他怎么收拾你!我也可以送你进治安队、派出所!”
“哎哟！我好怕怕噢！你去地下告诉俺爷也没用!进派出所?老子打死他们都不用坐牢!我还不满十四岁!”
“你去治安队派出所告呀！告过了，我下次还来打!去恁陈集庄里、他们家里打!”
杨籽说着，又在跪在地上的一个大个子仇人头上踹了一脚。
“好了!好了!杨籽，你仇也报了，赶紧走吧!”
吕校长放缓了语气，拉着杨籽劝说道。
“他娘的!你们给老子听好了!从今以后，要是我再听说你们敢欺负我们前后庄的学生，我一定把你们打残废!”
“你们打听打听!我老大是矿上的大强，强哥!”
杨籽说完，带着二强等人，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了。
杨籽准备用以前耶稣信徒的“贡献”钱，请一帮哥们吃顿饭。几人去了工人村的一个小饭馆，点了几个菜，甚至喝了两瓶口子酒。
饭后是二强争抢着付了钱，老板打了五折。
杨籽心情畅快，喝得头重脚轻，跟着二强，到他家里睡了整个下午。
……
牛屋学校的这次复仇，没有家长来杨籽家里讨说法。杨籽的父母并不知情。
期末考试，杨籽拿到了全班第一名的成绩单。
寒假期间，小伟等在牛屋学校上学的男孩子，经常口袋里装着瓜子糖果找杨籽“指导学习”。其实他们是找借口感谢杨籽对他们的保护。
因为自从杨籽带人把校霸打得罚跪；小伟他们就再也没有受到过牛屋学校“城里人”的欺负。
杨籽偷偷地把瓜子、糖果等好吃的，分给寄人篱下的小建享用。有时候也组织村里三四年级的孩子，聚在小伟家里，帮助杨籽抄写带回来的一摞寒假作业。
二强也会带着杨籽的几个同学来杨籽家里，找杨籽拿猎枪、带着黑虎去雪地里打野兔子。
二强等人也不嫌弃，杨籽的农村屋子脏破，对杨籽的家人很有礼貌。父母也不会管束杨籽和他们的交往。
寒假结束开学，二强学着“上海滩”组建了“斧头少年帮”；发给了杨籽一个精致的小斧头。
十个人还在经常练武的河坝上，点上三根烟，割破手指头，把血滴进一瓶啤酒里；磕头拜了把子。
二强老大，杨籽排在老六。因为杨籽会漂亮的浪子燕青式“鹞子翻身”，会吹点洞箫；大家就给杨籽取个外号“浪子六”。但是杨籽的个子最矮。
杨籽不被要求参加二强帮他哥大强“摆事情”的社会青年的群架、殴斗。但是，在二强的带领下，去周边乡镇的中小学校，挑战校霸“帮派”的行动，杨籽每次都不落下。
杨籽不但越来越英勇，甚至是二强“斧头少年帮”的“军师”。每次行动前，杨籽都帮他们设计好战术、应变对策，以及撤退路线。
比如碰到人多势众的学校，由小个子杨籽出面挑衅，然后示弱逃跑；把他们引进河沟、树林的埋伏圈，一举击败。
周边的中小学打了一遍，甚至几遍，从来没有失败过。杨子的勇敢、聪明、好身手，得到了“老大”二强的信任赏识，以及众兄弟的拥护。
“斧头少年帮”，“出征”时是带着小斧头的。但是仅限于是个标志，或者自我壮胆，吓唬对方。从来没有砍过人。所以也没有招惹到治安队、派出所的麻烦。
对于喜欢练武的十个人来说，拳脚功夫取胜，是最威风的。杨籽也喜欢拳头打在人肉体上，反弹的快感。
这一切都是在傍晚放学、周六上午不上学时，悄悄进行的。
杨籽从来都不逃课、旷课；作业认真做，成绩依然好。
杨籽也经常去班主任田老师家，或者何刚家里住上一两天。
是班里同学的好榜样，老师眼里的好学生，父母哥姐眼里的好孩子。
杨籽就这样过着双面少年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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