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原生家庭,是个大家庭。记事起,家里有爷爷、父母亲、小姑姑、叔叔、姐姐,以及弟弟、妹妹。最热闹的是逢年过节母亲在厨房里忙活着为一大家人准备美食的光景。
开饭前,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围在灶台边,在一片蒸汽缭绕中,闻着各种美食发出的馋人香气,欢天喜地、满怀期待地看着母亲给家人一碗碗地盛煨好的草木灰汤。
每一次,母亲必然是用最大的汤碗盛上一碗汤里最好的那部分——鸡腿、排骨,吩咐其中一个孩子端给爷爷。然后,依次给妹妹、弟弟、我、姐姐盛好汤,各自端走。然后,盛好父亲的那份。母亲的汤,永远都是最后没盛完剩的那份。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物质生活条件相对匮乏,一个月能煨两三次猪脚海带汤、排骨鸡汤的人家,经济条件算是非常不错的了。
柴火灶母亲勤劳聪慧,做各种就地取材的美食的手艺颇多。
母亲会自制豆腐,然后做成豆腐干、腐竹、豆腐乳等便于保存的食品。犹记得母亲做豆腐乳的情景。深秋里,去野外割些青黄茅草,铺在簸箕里,将豆腐一块块摆放在茅草上,然后静置于人不常去房间。过不了多久,看不见豆腐了,而是一块块长满半指长毛绒绒灰白色生物的东西。母亲用盐、红曲、辣椒粉等,调制好一盆佐料,将长满毛的豆腐块,一块块夹起来,麻利地将豆腐块在佐料里打个小滚儿。然后,放入扣坛,装七八分满后,扣上盖子,再在扣坛的荷叶边上加满水,密封,静置。某些时日之后,开启坛子,香气醇厚浓郁,那些豆腐已经华丽丽地大变身,成为我钟爱的豆腐乳。
母亲可以将各种农家自产的粮食,变身为各种美食,细米粑粑、糯米粑粑、米酒、米糊、桃粑、炒米、米糕、米粉、红薯干、红薯粉……
母亲更有一身腌制各种咸菜、酱菜的本事。有时,将腌菜拿到池塘边清洗,吸引少不了被香气吸引讨要一碗去吃的族人。更多的时候,母亲将自制的咸菜和酱豆拿到小镇上出售,换得一些购买油盐酱醋的钱。母亲腌制的雪里红、酸豆角、茭头,还有腐乳的味道,至今还活在我的味觉记忆深处。
只可惜,母亲的那些好手艺,没有传承到我这一代。或许是时代的发展进步,我们不需要再花精力和心思去做那些食物。
越活得久,那些承载着母亲的味道的食物和习惯,越在我心里泛活,以及如影随形般在我的行为习惯上体现。这些年里,无意中发觉我在给家人盛饭的时候,也随了母亲的那些习惯——先盛给老人、再依次盛给孩子们,再是先生,最后盛给自己。
物质文明如此发达的现在,顾及饮食上的丰富和营养的全面,早已不再是人们苦恼的事儿了。盛饭的次序,不再是一门均衡一家老小的营养的学问,而是继承着一种尊老爱幼的文化传统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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