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娣嫁女

银娣嫁女

    “闭嘴！别！别过来！”“再走前一步，我就跳下去！”。紫莲冲出阳台，背靠着护栏，手伸得长长，指着她母亲，满脸涨得通红，双眼也喷着红红的怒火！

      紫莲，就是银娣那个独身女儿。

    “老天啊！怎么有个这样的孽障啊！死佬！怎么就扔下这么个孽障啊！”银娣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她骂罢老天，又骂起在天上逍遥的死鬼老公来。

      只听得巴掌声啪啪直响，银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两个巴掌在空中拍一下，骂一句；又在两个膝盖上拍一下，再骂一句。呜呜哇哇，哀哀怨怨。

      “可怜我孤儿寡母啊！真是命哇！命哇！”不知道她在咒骂自己的命，还是紫莲的命呢！

      农历九月二十，银娣嫁女。新郎不是那个米商的富贵儿子，而是出走的地产中介小哥。

      按风俗，极少人家选择这月份办喜事的。什么日子又有什么所谓？！要结就结吧！一向讲究良辰吉日的银娣，竟心灰成这样。“我可不想孤身一人捱过下半辈子！”想想那撕扯得支离破碎的一天都后怕，“这死女，性子烈过老娘啊！”她恨得直磨牙。

      银娣想也想不明白，认识米商儿子后，最终怎么还是突然杀出那外省混小子来。死女莫不是喝了他什么迷魂汤吧！“可怜我孤儿寡母啊！”她又想呼天抢地了。梦想中的富贵日子，如今看来，是连做梦的机会也没有了！

      今天的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几乎从天亮一直下到天黑。新娘从娘家接到城郊一间老旧的酒店房间。按风俗，出嫁到极远的婆家都这样，选间酒店房间做婚房，女儿接过去便是出阁了。婆家只来了个沉默寡言的哥哥。新郎一身簇新的西装，高瘦的身材更显单薄了。

      婚宴没多少桌人，都是些娘家的至亲，本地人三姑六婆的，也凑了好几桌子。超市的工友，她一个也没请，自那次换新钞闹尴尬后，她再没在工友面前，提起过女儿的婚事了。

      既是至亲，银娣也管不得那么多礼数了，她的不爽，明脱脱写在脸上。在主婚桌前，她斜着身子撑着半边脸，坐了半宿也几乎没换过姿势。

      她大姐终于看不过眼，走过来用手肘碰了碰她“去招呼下客人哎！”。“不是有人在招呼了吗？！”她恶狠狠瞪着餐桌间走动的男家哥哥。男家哥哥恭着身，一手在不断地给客人递烟，另一手却不自在地偷偷揪了又揪衣角。

      “你这样不好看！”大姐弯下头，在她耳边嘀咕了一句，“好不好看，不都看见了！”银娣一句顶过去，猛扯起一张餐巾纸，朝额头扇起风来。坐临桌的二姑扭过头，看了一眼，又快速扭了回去。

      新朗新娘正站餐厅门口迎宾呢！出娘家，进婆家，一早上冒雨接进接出，新娘白色的婚纱裙尾，沾满了黑褐的水渍，租回的半旧婚纱，显得更旧了。新郎站一旁，微弓着背，很是疲累的样子。紫莲却是想在门口站久些，站久些，她不想坐回主桌上，看见妈妈那张脸。

      紫莲模样随母亲，一双不大的眼，总是迷迷蒙蒙的样子，只是没她那么胖，高挑的身材再配上白皙的皮肤，还是不错的。站旁边的夫君，一样高挑的身材，望去也算是般配的一对。

      只是这“般配”二字，还真不好说，得不到祝福，再怎么“般”怎么“配”，也是烦忧的。揉皱的开篇，日后免不得要花尽心思去熨平了。

      此时，紫莲的心，也是烦忧的。她的脾性，也随母亲，一样的倔强、暴躁。只是每次交锋，都是她赢，这一次，她也赢了！

      终身大事，就像一场战争的胜利宝剑，终于握在了自己手中。只是战事来得太猛烈，拥着胜券的心便欠了几分踏实及和暖。她从不曾料想，自己的婚姻，会在这样的境况中起步，就像一条船，被驱进窄巷里，转不了头了。

      别别扭扭的婚宴散后，回到酒店，雨也停了。紫莲吐了口气，眼前还晃着母亲那张紧绷绷的脸。这场该死的雨！她急急换上便装，把半湿的婚纱撂在椅子上，心里开始咒骂起天气来。夫君走近，拢了拢她的头发，她轻轻移开他的手，说“你去洗澡吧”。

      夫君坐回椅子上，开始慢慢脱掉那件簇新的西装裤子。霍然地，露出的半截假肢，如利器般在她心头猛扎了一下，她打了个激冷。那半截古怪的腿，一千次，一万次，她把它放进过心里，只此时，她的心还是揪了起来。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闭紧眼，在黑暗中再次安抚自己。

      夫君安静地脱下外套，卸下假肢，一瘸一拐走进洗浴间，灯光下，映出个瘦长的人影。他曾经也是个清秀、修长的男子啊！洗浴间门关上的一刹那，紫莲一整天满心的不自在与憋闷，化成了泪水流下来。

      如果时间可以回头，她愿日子停留在他们初相识的时光，那段快乐的日子啊！后来，有后来吗？！后来，母亲横加干涉；后来，邂逅米商的中年儿子；后来，她的思绪再次定格在那灾难的一天。

      后来，伤心回到外省老家的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们又偷偷走在了一起。终于，母亲的暴怒，如山洪一般，再次冲垮他们的未来。未来？！未来其实从来也没出现过。那个暴雨的晚上，再次的决裂撕扯着他们，他跳上摩托，加足油门冲进雨里，最后栽进齐人深的阴沟。

      如果，如果他没认识我，也是个清秀修长，健康的男人啊！紫莲总是这样想。犟脾气的她，认定了这一点，便再看不见其他了，母亲说的所有话，全都听不见。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她总是这样想。

      桌面放着明天回婆家的火车票，拜过公婆，新日子也就开始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本文由一个真实故事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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