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贾宝玉的几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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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老师安排女儿写《红楼梦》读书笔记，女儿就安排我也写一篇。只好重读一遍《红楼梦》，写了两篇:《论贾宝玉的几重身份》和《解读贾雨村的黄粱梦》。今天交完作业，心中轻松不少。

千古不朽的《红楼梦》塑造了千古不朽的贾宝玉。正如“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二百余年来也一定出现了千万个贾宝玉。在《红楼梦》里，贾宝玉是个“百口嘲讽、万目睚眦”的人物，有时呆傻疯痴、狂放不羁，有时被骂作混世魔王孽根祸胎，也有赞他是叛逆者、觉醒者、民主主义思想先驱，种种千奇百怪的说法，各有玉石之别、云壤之判。贾宝玉到底是怎样的人物？作者赋予他怎样的性格特征？这个题目值得深入分析研究。

一、贾宝玉的表面性格特征

《红楼梦》中各种人物对贾宝玉都有不同的评论。

《红楼梦》第二回“贾夫人仙逝扬州城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里，冷子兴对贾雨村说，因为贾宝玉抓周时只抓脂粉钗环，他老爹贾政说他“将来酒色之徒耳！”贾宝玉还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冷子兴因此断他“将来是色鬼无疑”，这是书中第一次谈及贾宝玉的性格，也是读者对贾宝玉的最初认识。

贾雨村对贾宝玉有不同的看法。他说：“非也！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了。”他还进一步说，天地间所余的秀气和邪气相搏而赋人以性，“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贾雨村认定贾宝玉是秉承秀邪二气所生的聪明灵秀、乖僻邪谬的情痴情种。二气赋性的冲突，确实经常发生在贾宝玉的言谈举止之中。

在第三回《贾雨村夤缘复旧职，林黛玉抛父进京都》里，曹雪芹借后人《西江月》两阙词，直截了当地评论贾宝玉，“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傻狂，草莽，愚顽，乖张，不肖，一连串负面性格，曹公几乎是臭骂了，贾宝玉也几乎是万恶不赦的了。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里贾家宁荣二公之灵对警幻仙子说，“惟嫡孙宝玉一人，禀性乖张，生性怪谲，虽聪明灵慧，略可望成，无奈吾家运数合终，恐无人规引入正.....”老祖宗在天之灵都认为他“禀性乖张，生性怪谲”，是难以辩解的了。

同一回里，警幻仙子面对贾宝玉也痛下差评，“如尔则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吾辈推之为‘意淫’......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警幻仙子对贾宝玉的警告，比起曹公来丝毫不算客气。

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馆扬州城贾宝玉路谒北静王》里，北静王水溶第一次见到贾宝玉,“见他语言清楚，谈吐有致，一面又向贾政笑道：令郎真乃龙驹凤雏......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未可量也。”北静王的评价虽有外交辞令的嫌疑，但后来他几次见到宝玉，评价也都是极正面的。

在《红楼梦》故事里，作者曹雪芹也会突然跳出来，以上帝视角评论贾宝玉的性格，为他的某种行为做铺垫。这些评价随处可见，或褒或贬，不一而足。

《红楼梦》书中通过各种口径敷演人物性格，直接臧否人物，是一种独创特色的写作手法，人物性格显得多姿多彩、扑朔迷离，人物形象的多面性立体化效果十分突出，读者也时时需要对照思考。但总而论之，贾宝玉性格是两种极端的，说他好的，聪明灵秀万人之上，说他坏的，集万恶于一身，各种说法都言之凿凿，令读者真假难辨。也许正是这种复杂性、多面性、歧义性，才造就了一个非凡的人物。

二、贾宝玉性格的本质是什么？

其实，作者在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贾雨村风尘怀闺秀》里就详细地介绍了贾宝玉的来历，根据作者所述，贾宝玉入世的本来面目就是，“神瑛侍者携带着通灵宝玉下凡到贾府历劫”。这是贾宝玉一生的基调。这也是个纲，好比八字先天格局，是基本命盘，后天环境、运势、结果都必须在先天格局基础上发生。贾宝玉的后天性格，本质上是以他与生俱来的四种身份为基础的。

1、赤霞宫神瑛侍者。

赤瑕宫是道教天庭存放美玉的神宫，侍者是道教的低级神仙，其神性当然是具备的。

2.通灵宝玉的主人。

通灵宝玉是女蜗补天后剩下的五彩石，“娲皇氏......只单单剩了一块未用，便弃在此山青埂峰下。谁知此石自经煅炼之后，灵性已通，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材不堪入选，遂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这块含怨负气的石头偶然听一僧一道说起人世间的荣耀繁华，“心切慕之。弟子质虽粗蠢，性却稍通......如蒙发一点慈心，携带弟子得入红尘，在那富贵场中，温柔乡里受享几年......”二位仙师劝它红尘乐事不能持久，容易好事多魔、乐极生悲，是场万境归空的梦。顽石仍旧苦苦祈求，茫茫大士只好施佛法将它变成通灵宝玉，顽石得偿所愿。

因此说，通灵宝玉是有自己的独立意愿的，它业经锻炼，不再是顽石，但也不是神石，而是一块魔石，它有了魔性。既然神瑛侍者带它下凡，要帮它了却夙愿，石头的魔性就浸染了他的性格。通灵宝玉没有补天之才，不能帮助贾宝玉保住贾府的荣华富贵，和贾府破家后的复兴大任，也并不能借此成就一番伟业。

3、下凡历劫之人。

神瑛侍者因凡心偶炽而下凡历劫，茫茫大士空空渺渺真人是负责他的下凡护送、日常保卫和完劫接回的；历劫的功课好坏归警幻仙子监督和教导。这些劫可能来自天界，也可能来自凡界，他的生活就是历劫的过程，交集的各样人和经历的各种事都是劫中必然。比如贾母是他在人间最友好的保护神，但对他的爱情婚姻也会来一番春秋操弄，因为这是他在劫难逃的命运。

他是渡劫来的，不是来承继家业振兴贾家的，他自有他的使命。第九十四回《宴海棠贾母赏花妖失宝玉通灵知奇祸》，他丢了宝玉，贾家也连续发生几次重大变故，他更加疯痴呆傻，和尚道士才送还通灵宝玉。这次失玉有些蹊跷，是否担心神瑛侍者因贾府荣辱起落而沉迷于人间情绪，忘记了自己使命，于是拿走他的玉，暗示他要自己了悟觉醒呢。他完不完得成历劫的使命，天界当然是要监督着的，也是一般人看不到的，贾政倒是经常有所疑虑，但直到宝玉出家贾政才彻底明白原委。

4、绛珠仙草的恩人。

这个身份对他性格的构成没有很大影响，对他与黛玉的命运发展却至为关键。从渡劫的使命和天缘上讲，唯林黛玉一人和他呼应，他俩是命运共同体。黛玉也是几重身份的，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草修炼成的仙女、历劫的神仙、报恩者，这几重身份和贾宝玉的先天身份一一对应。绛珠仙子是随同神瑛侍者下界历劫的，她有她的劫难，但要还眼泪与他以报灌溉之恩。他们属于一种劫性，是相辅相成关系。她不是来给他磨难的，也就不会督促他沉沦世道。绛珠仙子对警幻仙子承诺说，她的泪水没有了，对他的恩也就报完了，她的劫难也就结束了，这也预示着他们只有流干泪水那么短暂的尘缘，先天缘分注定他们不能成为夫妻。

其他人包括薛宝钗，虽然也自太虚幻境警幻仙子帐下而来，并没有宝黛的木石前盟，只有后天之缘。因金玉良缘的说法，贾和薛结为夫妻，其实贾宝玉是受骗进入了薛宝钗的尘世姻缘中，那却是宝钗的世缘而非神瑛侍者的。而且，金玉良缘暗示了通灵宝玉带来的缘，所以他很快就结束历劫而出走了。

人物性格复杂多变是《红楼梦》的特点，每个人的性格都具多面性、立体感，摇曳多姿。当然作者不可能把每个人物都面面俱到塑造丰满，也有大量脸谱化、平面化的人物。综上来看，虽然贾宝玉的个性尽管复杂多面，却是有迹可循的。

三、贾宝玉实际上是什么人？

神瑛侍者以先天的四大身份历劫到贾府成为贾宝玉，性格就有了几种明显特性：

——神性：这是赤瑕宫神瑛侍者先天具备的。

——魔性：这是通灵宝玉带来的。

——劫性：这是历劫之神怪必然具有的。

——人性：基本是史太君以人伦大道所教化的。

先说他的神性。

贾宝玉的身边始终脱不开神灵佛道的存在，原因是他的先天是神，神性是不容破坏的。太虚幻境的茫茫大士（和尚）渺渺真人（道士），警幻仙子，都是保护他的神性的。黛玉也是有神性的人，是熏陶开悟他的神性的，当他的神性不足，黛玉就和他辩论予以启发。

神性不容破坏的意思是，历劫之后神性要完整无缺甚至升华，不能堕落成了魔性或者俗性。对他神性的破坏较大的是自身的魔性，外界则是儒家道统、人性之恶（分别心、攀比心、偏执心、名利心）、官场倾轧、俗世纷争、爱恨情仇等等，如凤姐代表的利欲心、贾雨村代表的功名心、贾琏贾瑞代表的色欲心、赵姨娘和贾环代表的愚痴心，马道婆代表的邪恶心，以及贾府男性为主的种种劣迹。

对他的神性，既无保护作用也无破坏意义的关系，他基本是无视的，即使贾兰这么亲近的人。

贾府是个世俗大染缸，黛玉、宝钗在其中都受到熏染，产生了性格扭曲。贾宝玉尽管受到各种恐吓、诋毁、殴打，他伤心委屈，却能始终本色如一，不求名、不为利、不虚领赞誉、不畏惧诋毁，是出于同龄人之上的，尽管她们个个才华横溢，聪明绝顶，比起宝玉高明超脱的神性，还是稍逊风骚。

其次是他的魔性。

贾宝玉的魔性具体表现在：有男风癖好；爱吃胭脂；突然心血来潮喜欢身边某个女孩；他喜欢的事情被人打骂都不会改变，即使被打个半死。魔性和佛家的空性、道家的神性是相对的。神瑛侍者因思凡而下界历劫，自然钟情于凡间情爱，基本上遵循发乎情止乎礼；通灵宝玉但想享受人间富贵，因有魔性所以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宝玉尽管和黛玉一样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也经常被魔性施加某种诱惑力，表现出某种古怪癖好，执迷不悟、欲罢不能。这个魔性是茫茫大士渺渺真人幻化的石头给的，一旦魔性出事了，他们就要来救护神瑛侍者。

第三，他的劫性。

贾宝玉身在皇恩浩荡、荣华富贵的敕造荣府，备受爱宠，在一般人看来应是心满意足的。他时常的虚无感和幻灭感从何而来？他游历过太虚幻境，悟出荣华过后鞍马稀和树倒猢狲散的萧条冷落，心理上产生了一定的悲情，相对于他十岁左右的阅历，还不足说明问题。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先天对空劫的认知，他也难有劫后的慨叹。

他的孤独忧患意识是很强烈的，喜聚不喜散，忧心别人不理睬他，他是个“无事忙”，不停地在大观园姐妹们住处来来去去，对于死去的人物和花草悲伤难禁，他很容易和同类人产生患难与共的心态，他盼望着未来又恐惧着将来。这一切说明他时刻遭受着空劫心理的折磨，承受着别人无法理解的劫难意识。他也参禅，也读《南华经》，但都不能帮他解除空劫心态的压力，他只好利用各种机会搞得自己忙忙碌碌，以忘却心头的恐惧忧患。

最后是他的人性风采。

贾母是贾宝玉人间最大的保护者，个性极其丰满鲜活，说她千古第一贵妇人也不为过。她的人格大器、完整、厚重、尊贵，展示了上层贵族妇女雍容华贵、宽厚慈善、机敏犀利的个性，是贾府里贵族阶层人性美的最佳展现者，对贾宝玉浑厚质朴的个性具有天然的相惜和保护力。史太君作为代表贾府最高意志的人物，时刻关注、规范和训练着贾宝玉的入世行为，最重要的，她是神瑛侍者历劫的世俗引导力量，在关键时刻，给他生劫和化劫的助力。

贾宝玉的人性之美表现在诚挚有情，悲悯心，平等心，从他对贾府各色人等人情世故的精心或随性的应对，时时处处可以看到这些人性优点。到他历劫的后期，被骗和宝钗完婚，也深具大慈悲心，黛玉因他不能给予婚姻保证而死，他只有赋予薛宝钗以合理身份，才能帮助薛宝钗完成人生使命而不再遗憾，同时给贾家留下香火根苗和复兴希望。这已经超出了他历劫的使命范围，他还是勉力随俗。

水溶、秦钟、蒋玉涵、柳湘莲，这四个人分别代表了士、儒、伶、侠中的优秀分子，是贾宝玉人性之美的同行者，与贾宝玉惺惺相惜，和悦相处。作者也塑造了宝钗、李纨、妙玉、平儿、袭人、晴雯、芳官、紫鹃、鸳鸯、包勇等不同层次、不同个性人物，发掘他们的人性闪耀之光，从不同侧面烘托、衬托贾宝玉的人性之美。

神性、魔性、劫性、人性已经构成了他性格的基本格局，伴随着贾府光怪陆离变换不停的生活场景，这四种特性交替演绎着他的精彩人生。他受着四大特性支配，又是一个异禀卓绝的戏精，舞台如此宽阔，随时可以展现天赋神采，他无拘无束随性而为，为读者演化出一个浓墨重采、扑朔迷离、褒贬不一的上流社会贵公子身影。

当然，他是否具备诸如佛性、诗性等特征，可以说有但不足成为他性格特征的关键要素。他身边有妙玉、惜春，茫茫大士也时有来往，但他并没有悟到空无境界，没有抛却红尘，最后出家做了和尚也许才有了佛性。所谓诗性，或说文人性，对他而言并不显著，尤其和咏絮捷才的黛玉、读书成癖的贾兰相比。

与此相对，哪些性格气质是贾宝玉所极力抵制的？一是儒家气质，功名心；二是商贾气质，利禄心；三是世俗气质，市侩气和劣根性。这三者不会出现在他的性格里的，与他的神性、魔性、劫性和人性南辕北辙，不可调和。虽然如此，他也不是一窍不通，“非不能也，乃不为也”，他极其讨厌儒家道统，一旦做起八股文章却非常内行，后来还高中了第七名举人。

四、为什么要塑造贾宝玉这种复杂的性格？

作者在红楼梦第一回即开宗明义地说：“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又说，“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这里说了三种为曹雪芹不齿的作品：才子佳人旧稿，黑暗野史，风月笔墨的丑剧。

所以，曹雪芹的意图可谓明显，他不写世俗才子佳人的艳情故事，不写那种市井低俗害人小说，他要写一部人物个性鲜活、旨趣高雅的生活实录。他要塑造一群与世俗理念完全不相同的人物。

作为男主角的贾宝玉，也就寄寓乐了曹雪芹的理想性格。他是一个具有独立完整人格的人物，一个心灵完整的人。他也是个“真人”，但是一个“真正的人”，真实可爱，真爱无疆，这“真”对待各种社会阶层、各种人群、各种意识形态，都表现得真实无二，是至纯至善至美的独立的精神存在。

他有浑然博大的爱，至宽至厚，万物男女，无分别心，只要是好的，他就一律平等地喜欢喜爱。这种爱至大阳刚，无私无畏，不怕风刀严霜。这种爱至纯至粹，不掺加一点功名利禄之心。他的爱谦卑内省，谁都可以嘲笑，可以诋毁，他低到尘土里，但是开出了最美的花。

就像《红楼梦》第二十二回林黛玉用贾宝玉名字诘问他：“宝玉我问你：至贵者宝，至坚者玉。尔有何贵？尔有何坚？”他确实有贵，他的心像灵河之水那样纯洁宝贵，可以普润万物；他确实有坚，像补天的石头那样的坚刚。所以，虽然被困住在礼教社会和封建大家庭中历劫，依旧浑然忘我，左冲右突，最终冲破牢笼，回归天界。

总结他的性格特征就是：（1）纯真浑朴，至纯至善。（2）心灵自由，阳光灿烂。（3）大爱无疆，仁慈悲悯。（4）至大阳刚，无怨无悔，九死而不改初衷。（5）谦卑包容，内省内敛。

所以，疯癫是他抵御一切劫难的面具，憨痴是他以神性的自然流露对抗世间的愚痴，草莽是他掩饰着对圣贤书的厌倦，愚顽是他以魔性对待封建礼教的严酷，不肖则是他对于世间功名利禄的不屑。

当然，他不是治世能臣乱世枭雄，更不是帝王将相；不是皇上封的“文妙真人”或世人所谓仙界真人，他不是水浒传里天魔神怪般无君无父无的男人，不是三国演义中神机莫测贪功逐利的男人，更不是才子佳人戏里一面追求功名利禄一面诱惑大家闺秀，哭哭啼啼精神分裂的男人。

传统的中国男性人格，是有深刻的历史文化缺陷的。这与古代中国漫长的封建礼教社会属性，中国历史的多次撕裂，多元化文化冲突有很大关系。这种集纯真善良、至大坚刚、自由平等、痴情悲悯于一身的理想男性人格，在曹雪芹《红楼梦》之前，在贾宝玉这个人物形象问世之前，是没有一个作家或一部文学作品能够设计出来的，这种完美的男性人格精神，当然也很难在现实世界中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