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

听我妈妈说，外婆今年八十二岁了。如果不是为了她，我们一家人可能就懒得回老家过年了。

外婆身体上有很多病，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着，与人交流，都是靠握手。她问问题，我们就上下左右摇动，表示肯定与否。

到家的第三天，我终于去舅舅家看望她。最近都是阴天，她只能窝在房间里。

我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她开始猜测:“是爱慈（我妈妈的名字）吗？”

我左右摇了摇她的手，又轻轻让摸摸我的眼镜框。

“是田辉吗？”我上下摇了摇。

她有四个女儿一个儿子，外孙也有好几个，我和我妈妈可能是最好认的，因为手都是肉乎乎的。

她又问了问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不是。

“前天？”——对的。

“我好想你，你都一年多没来了，你还在读书吗？”——嗯。

“在哪读书？麻城？罗田？”——都不是。

“那是在哪啊？很远的地方吧？”——大概是吧。

“学校生活苦不苦？”——还好。

“自己坐车回来的？”——嗯。

“学校老师没有送你们吗？”——现在可能不流行这个了。

“你们去学校，自己有没有带花生米下饭啊？”——没有。

“那咸菜呢？”——也没有。

“米和油也没带？”——现在也不流行带了。

“天呐，那你在学校能吃什么？怪不得摸着你感觉瘦了。”——其实我胖了。

“你的衣服怎么这么薄，很冷吧？”——不冷不冷。

“可怜的孩子，外婆没用啊，你还没成人，我就瞎了，你都一点没沾过我的光。”——没关系的。

......

听家里人说，外婆年轻时很能干，但脾气很凶，总和外公打架，也打孩子。女儿们都巴不得早点嫁人，好离开家，眼不见心不烦。

妈妈嫁给我爸之后就去天津打工，一去就是二十年，我也在那边出生长大，直到初二，回老家接着读书。

在此之前，我就回过两次老家，一次是两三岁，一次是五年级。第二次回去的时候，外婆已经看不见了，她记忆里的我，可能还是我两岁的模样。

外公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

去世的那天下午，外公牵着外婆来到我家，我刚好要去上学，和他们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我过了半个月再回家，妈妈告诉我，外公就在我离开的那天夜里过世了。

我妈还说，外婆清早起来发现外公没动静了，该多害怕啊。

我去看望的时候，火房里存放了多年的两具棺材已经只剩下一具了。

家里人都说，外婆要是先走一步也算是享福了，现在外公先走，以后子女照旧要各忙各的，她就只能待在小偏房里，偶尔在门口晒晒太阳了。

以前外公在的时候，还会没事牵她出来玩玩，活动活动。

我对于祖父这一辈人其实没多少特殊情感，爷爷奶奶更是从未有机会见过。

目前在世的只有我外婆一人，每次去看望她，我都尽量牵着她的手多聊一会，可是当她的问题问完，也就确实无法再沟通了。

最后她就叫我去忙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