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哥
东哥是我的堂哥,比我大三个月。说堂哥,其实也不是亲叔伯家的孩子,只是一个家族的同姓兄妹,但小时候的我们,亲如兄妹。
我和东哥是一块儿长大的,到我十岁转学到城里读书之前,我们天天上下学一块儿搭伴走,放学后也经常在一起玩耍,东哥算是我的发小。
东哥家就在我家房背后,和奶奶家一墙之隔。从我家老屋的后门出来,上十多级台阶,便是东哥家。
东哥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是前后时间结的婚,我们也都是家中的第一个孩子。那时候,我背了个新书包,过几天东哥准也背个新书包;东哥穿了件新衣服,过几天我的父母也准给我买一件新衣服。小孩子并不懂得攀比,而是大人们一定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吃穿不如别家的孩子吧。因而那时的我们,虽生在农村,却也没怎么体验过人世的艰辛。
只是听妈妈说,在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没实行之前,还是生产队,吃大锅饭。那时我和东哥都只是五六岁。有一次队里割谷子,我和东哥去割完谷子的稻田里捡遗漏的稻穗,一人捡了一束,也不知道要交生产队,两人就想拿回家去,结果走在路上又被队长抢了回去。上学之前的事情,大多不记得了,若是记得,面对这样的事情,当时两个孩子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我们上学后,已经是土地包产到户了。记得分到土地的第一年,家家的粮食大丰收,我们家的红豆多得吃不完,晒了好多干豆皮,父亲说要防荒年。我们再也不用去拾稻穗了,地里出产的东西制富没办法,果腹是没问题的。
上学的时候,每天清晨天蒙蒙亮,东哥就在我家后窗子边喊我的小名叫我去读书了。我们俩一路走过那些田野、庄稼地和村庄,走了差不多半小时才到学校,放学时又一起回家。
东哥和我同班,同桌。刚上小学时的东哥,是个呆萌的小男孩,读书像是还没开窍,作业总不会做,没少挨骂,在学校老师骂,回家了父母骂。我上学前父母已教会我识一些简单的字和简单的加减法,所以一开始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就常帮东哥抄作业。后来读到四年级,东哥仿佛任督二脉打通了,学习上突然开窍,成绩好起来。
小时候的我像个野孩子,爬高上低,胆子大,和别人吵架动不动就出手打,而东哥很乖,生性善良,也不惹事。有一次放学路上,东哥被同学小明打哭了,我去帮他的忙,上去就给那小子几下,那小子被我打哭了,回去告他妈。他妈来我家告状,对我妈说,亲姊热妹都但话,何况是堂姊妹,竟然出手打她儿子。我妈当即把我大骂一顿,我被骂得委屈地哭了。
没想到我人生中第一次有人上门告状,竟是为了东哥。老师们不知道我们打架的事情,四年级的时候,全校评了三个“三好学生”,就是东哥和我,还有小明。小明现在是一个乡镇中学的校长,我们没什么联系。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跟他道个歉的,只是觉得既难为情又显得很突然,过去这么多年,或许他已经忘了,我也只有在心中祈求他的原谅了。
那时候,我们上学的时候经常是小跑着去的,放学则是一路耍着回来。有一次,我和东哥在放学路上遇到一个背着背篓,提着两个提篓的老奶奶坐在路边休息,可能是背篓里的东西太沉,她停下来歇歇。我们就去帮老奶奶提提篓,一人帮着提一个,也不知道提篓里装的是什么,只记得很沉。我们一直帮老奶奶提到岔路口。老奶奶一个劲儿地夸我们是好孩子,还说等她家的樱桃可以吃的时候摘来给我们吃。做了好事,我们高兴极了,心里也惦记着老奶奶家的樱桃。不过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个老奶奶,我们连人家是谁,家住哪儿都不知道,却惦记着人家的许诺,除了小孩子,谁会这么幼稚可笑呢?
还有一次,也是放学路上,我和东哥一左一右追着数学老师的单车跑,一边跑一边和数学老师聊天,问数学老师很多无关数学的事情。数学老师戴个鸭舌帽,牙齿被烟熏得黢黑,说话慢条斯理的。他单车骑得很慢,任我们追了一路,直到分岔路口,我们才从玉米地中间的小路走回家去。
读完小学四年级的那个秋天,我转学到城里读书,与东哥的联系越来越少了,即便我偶尔回乡,长大了的我们,也像是渐渐有了隔阂,不再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玩耍,也不会无话不谈了。
后来,东哥也考到城里读初中,但和我不在一所中学。初中毕业,我上了高中,东哥考中专没考上,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就去曲靖师宗找他姑姑,听说他姑姑给他找了份工作,后来才知道是在电站上班,一直到现在也是。
东哥回乡结婚的时候,我也去参加了他的婚礼,对他的妻子没什么印象,只是听说和我们不是一个民族。前几年,又听说东哥离婚了,他读高中的女儿跟着他,后来他再婚了,娶了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同族姑娘,给他生了个儿子。
我和东哥常常很多年没见面,也不联系,只是偶尔家族间有事情,比如他的爷爷奶奶过世,或者弟弟妹妹结婚,他才会回来,在这些场合,我们才会见到,有时只是瞥见对方一眼,都没说上话,有时也只是遇到打个招呼。中年的东哥,有些发福,胖了很多,只是依然忠厚善良。我们之间也变得陌生了,哪怕是坐在一起,也一定不会再像小时候那样有很多话说了。倒底不是亲兄妹啊,说陌生就陌生了,说失散就失散了。
前两年,弟弟建了个家族群,把老家同姓氏的亲友都拉进来,东哥通过家族群加了我的微信,我们才偶尔会联系一下。教师节的时候,东哥每年都会发信息来祝福,去年他女儿考大学,他也咨询过我志愿填报的事情。我偶尔回故乡,会拍些照片给他发过去。除此而外,大部分时间,我们各自生活,互不问候。
写这个故乡系列的时候,想起童年的小伙伴,第一个出现在我脑海的人,便是发小东哥。东哥的微信名是“乡愁”,我不知道他在思念故乡的时候,是否也会想起我们一起成长的小时候。
或许是因为我的缘故,不会主动与人保持联系,也不会经营任何一段关系,总是顺其自然,任由失散,而在内心,一直感谢东哥做了我童年时的小伙伴,一直希望始终有这么个发小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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