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作者: 茶茶说道 | 来源:发表于2020-05-18 12:08 被阅读0次

    是夜,窗外风起嘶鸣,雨落淅沥,电闪雷鸣。

    “啊,不要!”一破落民房内响起女人的凄厉尖叫声。

    “怎么了?怎么了?”凌乱的脚步声,关切的问候声直奔女人而来。恍惚间,女人仿佛感觉到善意在靠近,光亮在聚拢。继而,一双温暖有力的糙手在她额间反复试温,轻拍她的双颊。

    光明近在咫尺,她却独自沉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说不出话来。她只觉自己的身体如飘零在无垠大海上的一叶小舟,在风头浪尖来回颠荡,摇摆,随时有覆舟散架之势。

    “千,快醒醒,醒醒……”唯有这低沉温柔的男人声音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地在耳畔不断盘旋。

    瞬的,一块粗布在她手背划过,她猛地一把死死拽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放心吧,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一双沟壑不平,长满老茧的糙手紧紧包住千的手,陆续有温水滴下,散落在女人的手、衬衣上。

    “啪!”刺目的白光打在女人苍白如纸的脸上。这时,女人紧闭的双眼才微微绽开,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

    “你终于醒了……”突如其来的光照得女人无法完全睁开眼来,可她依稀能看到身边的这个男人因担忧、害怕而皱成一团的脸,仿若放置多天,因缺水而失了灵气的老橘皮。

    只听身旁这男人长叹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去了!”说罢,男人暗自抹起泪来。

    “浔……我,我没事……”千使出全身力气,方在喉间挤出一点细若游丝的声音来,只是脑袋仍是一团浆糊。

    “听你一直叫‘不要’,发生什么事了?”浔拿起干布,在千的额头、颈间轻点,替她擦去冷汗。

    “做了吓人的梦……”千的眼角,几滴晶莹的泪从她眼角滑落。她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哽咽着向浔说出了自己的梦。

    01 

    这是一个明媚的夏日,10岁的千与爸妈结伴在外游玩。

    只见那地方山林苍翠,溪流淙淙,鸟语花香,真如神仙所居的妙境一般。

    山中有一湖,名曰“碧波潭”,远看形如大鱼,色若隗宝,波光似鳞,近观则水平如镜,清澈见底。最为神奇的是,湖底总是时不时地涌现许多大大小小,闪闪发光的珠泡,直叫人看得眼花心醉。置身其中,仿佛能忘却一切烦恼忧愁,瞬间心旷神怡。

    一眼望去,潭尾近处设有三块并排架着的长方木条,正好可供千一家躺下休憩。

    千素来贪玩性急,又极喜水,于是率先跑去,跳到了木板上。上板后,她使劲在上面蹦跶了两下,见其牢固,便唤爸妈也来湖上乘凉。

    禁不住女儿的召唤,千的爸妈随后也上了这所谓的木板桥。一家人就这样自在悠哉地躺在桥上闲谈。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又柔和,完全不似往常的刺目与灼热。

    久躺不住,千便独自坐起身来,将脚伸入湖中踢水玩耍。正踢到兴致高昂处,忽觉右脚脚踝处一阵钻心的刺痛袭来。

    仔细看去,竟是一群大头细尾,身上布满黑色斑点的绿色小鱼,它们正围成圆圈状,大肆啃噬自己的脚踝呢。

    “什么怪东西?”千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立马起身用力甩脚跺脚,将这些丑陋的怪鱼甩回了湖里。

    不成想,被鱼咬过的伤口当下就红肿起来,千也越发乏力瘫软。千的爸妈见情势不对,便也没了赏玩的兴致,匆匆带千回家了。

    02

    到了房间,千的脚踝已肿胀得仿若戴上了一个小型游泳圈,表面凸起许多大小均匀的透明水泡,内里好像还有绿色的细线在动。

    妈妈忙从医药箱里拿出酒精帮小千消毒,小千却发现自己的右腿完全失去了知觉,不管是轻轻抚摸还是用力敲打,同样无感。

    妈妈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突然,她想到水泡的处理方法,只要用针挑破水泡,让水流出,伤口会好得快一些。可现在,情急之下,到哪去找绣花针啊,这可不是家中常备的物品。

    正着急时,妈妈瞄到了自己衣服上的一枚胸针。胸针虽不比绣花针锋利,可关键时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妈妈当机立断,用酒精给胸针消毒后,就猛地朝千脚上的一个水泡刺去。

    没想到,那被刺的包块里没有流出脓水来,反而升腾出一条条绿色的细长虫子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细长虫子从千的脚上破壳而出。

    “这虫子不会是那怪鱼下的卵吧?”小千眼见自己的伤口成了虫窝,惊恐万分。“我的腿竟成了这些虫子的宿体了吗?”

    又过了一会,那虫子竟在空中开始蜕皮变形,幻化成了一个个指甲盖大小的绿色蜘蛛。

    千愤恨至极,用力朝蜘蛛拍去,没想到那蜘蛛竟身硬如铁,坚若磐石。人类的手拍得再用力,也无法对它造成一点点伤害。

    这时,千的爸爸急中生智,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对着那绿蜘蛛就烧。只见打火机吐出半臂长的烈焰火舌,瞬间就将绿蜘蛛吞了下去。顷刻间,那怪物灰飞烟灭了。

    眼见火攻有效,爸爸乘胜追击,拿着“火枪”对准墙壁上的蜘蛛,一个一个灭掉它们。

    “只剩最后一只了,很快就结束了。”爸爸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对准墙角的绿蜘蛛按下打火机按钮。没想到,打火机吐不出火苗了,再看,里面的油已然耗尽。

    “火电相通,爸,没准电也可以灭虫。”千想到这,立刻提醒爸爸用电蚊拍。

    爸爸扔下打火机,赶紧举起电蚊拍向绿蜘蛛拍去。

    不料,这最后一个绿蜘蛛突然开始羽然,背部陡然生出两只透明的翅膀来。眼见它却兀的腾空而起,像苍蝇般飞腾扑楞,爸爸拿着电蚊拍在空中狂魔乱舞,可就是拍不到。再后来,这怪物竟如凭空消失一般,再也找不着了。

    再看千的脚踝,虫卵破壳处开出了一圈奇绚艳丽的喇叭花来。每一朵花的中心都长有一根粗壮宽大的红色花蕊,形似舌头,还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排出,滴落。

    千头皮发麻,泪流成河,“难道我要变成这群虫子的宿体了?”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住在湖边的当地人或许知道如何治疗。”千的爸爸说罢便示意妈妈,一同启程去求医。

    “可我一个人会害怕……”没等千说完,爸爸和妈妈便头也不回地双双离去了。

    “生作肉灵虫,死作镣铐花,妖魔现世,食人生魂……我可怜的女儿,你别怪爸爸妈妈狠心,要怪只能怪你得了怪病了。”

    “别走!求求你们,别留下我一个人……”独留千在漫漫长夜中蒙头哭泣。

    03

    转眼间,过了两年。捡野果,吃树叶,啃草根,喝雨水……父母不在的日子,千靠坚韧的意志顽强地活了下来。

    右脚上的镣铐花已经长到大腿了。据村里人说,这花蔓延至腰部,宿主就会死去。除非在此之前,将肉灵虫过渡给别人。

    千每天都穿着及踝长裙,拄着木棍瘸拐着出门。她从不与外人说话,也不与他们接触,生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一旦村里人知道她得病,她便连容身之处也没了。

    一日,她在树林里捡野果时,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陌生男孩。只见这男孩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嘴唇发黑,脚踝处有被动物咬过的痕迹,上面还有少许新鲜血迹。

    看样子是中了蛇毒。千上前试探,发现他鼻息尚存。

    “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做我的替死鬼吧。”千环顾四周,见没人,便撩起了自己的长裙。

    只见这镣铐花如竹节般一圈一圈地扎根在千的腿上,五彩斑斓,绚烂至极。闻着血腥味,中间的舌头状花蕊不自觉地颤动,还不时分泌出绿色粘液来。

    千努力试着让自己的脚踝靠近男孩的伤口,只见镣铐花的舌头奇迹般地变长,如活物般舔了舔男孩伤口上的血渍,接着立刻钻进他的身体,消失不见了。又过了一会儿,数以万计的绿色长线虫从千的脚踝处涌出,齐齐爬进了那孩子的瘦弱身躯里。

    千顿觉右腿一阵轻松,仿佛又恢复了小时候的轻快模样。

    04

    月黑风高的秋夜,千与邻居梅在一幽深昏暗的小路上夜跑。快到家时,远处跑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夜路本不好走,这陌生人也不知是好是坏,何况男人力气比女人大,万一对我们不轨……千心中满是胡思乱想,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梅,我们快跑回家……”

    “嗯。”梅心领神会。

    于是两人加快步伐,飞也似地往家的方向跑去。

    可来人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瞬移到她们眼前一般。经过她们身边时,那神秘人特意回头看了千一眼,邪魅一笑。这人似曾相识?千心中一惊,顿觉毛骨悚然。

    到了家门口,千快速从兜里掏钥匙开锁。偶遇如此诡异的人,她心有余悸,只有回到家,关上门才安全。

    进门后,千给大门上了三道锁,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她蹑手蹑脚地往二楼走去,丈夫浔已然睡下,决不可以吵醒他。

    忽而,窸窸窣窣的金属碰触声传来。不好,有人在开门锁!

    千立刻紧张起来,安全感顷刻间土崩瓦解。

    不敢再做停留,千迅速向卧室跑去,回到在浔的身边才是安全的。背后隐约听到有人在冷笑道,“哼!看你跑得快,还是我追得快。”

    脚步声越来越急,喘息声越来越重,没一会儿,千就跑到了二楼。浔近在咫尺了。千正欲再往前行时,却觉后背一凉。邪性的笑声再次响起,“别跑了,你跑不了了!”

    继而,有人用尖锐的硬物顶住了她的后背。

    千回头一看,一个7、8岁的小男孩,眼睛大而空洞,嘴唇浅薄发黑,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

    “你……你是?”千哆嗦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就是那个被你害死的小孩。”小孩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你……不是死……了吗?”

    小孩不再应声,只是举刀向千的腹部插去。

    “不……不……”千拼命摇头,出于本能,她一把夺过那孩子手中的瑞士军刀,往楼下扔去。“啪”,楼下传来响亮的金属与瓷砖的撞击声。

    “你躲不过了”,变魔术般,小孩手中又生出了一把更锋利的小刀来,直冲小千腹部而来。小千只管扔,他只管变,只是千抢刀,扔刀的速度,根本比不过那孩子变刀的速度。

    “干嘛呢,还不进去睡觉?”浔循着声响走出卧室,看到了正在对峙的两人。

    “这小孩谁呀?”

    “他要杀我!”

    “就这小孩?你是在做梦吧!”

    只见浔走过来,一把抓住那小孩的后脖颈往卧室走去,那样子就像随手拎着一只小野猫。男孩也不反抗,只是回头看我,又是咧嘴得意的笑。

    “你还不快报警?”

    “哦。马上……”慌乱之下,千哆嗦着双手,在手机上按出了110。

    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一场大火将千与浔的家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曾无数次想,要是这病长在别人身上该多好,可我不能这么自私。”回想起梦里的经历,千泪流满面。“浔,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别这样说,我们都是苦命人,相互取暖,怎算拖累?”浔用袖子替千拭去泪水。“你是不是想你爸妈了?”

    “不,我对他们只有恨,是他们狠心抛弃了我。”千想抬手摸腿,却够不着。其实,千更恨的是自己生来就右腿残疾。要不是浔的好心收留,她早就没命了。

    如今,自知生命所剩无几,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浔。原本相依为命,万一她真的走了,他能独自活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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