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曹晋
第十五章 记得要忘记
提前一周结束了寒假，班头苏老师补课第一天就敲黑板：“离五门会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紧跟着就是高三，你们生命中最残酷最艰辛的日子开始了，这一年的努力关系到你们一生的命运和幸福。大家一定要有‘我以我血荐高考’的决心，不争到上游只能落水……”
“我以我血荐高考”是无数有志学子的心声，可在知夏看来未免有点太悲壮，她是一个表面紧张其实心里很难真正紧张起来的人，换句话说就是懒散。
肖骏野经常批评她的懒散不作为，他言之凿凿的帮她分析：她只是作文写得好而已，其实完全可以选择理科，只要下次期中考试平均分80以上就有信心高考出个好成绩，理科其实比文科简单多了，文科提分比较蜗牛。
可知夏总觉得理科跟自己这种感性动物几乎绝缘，但肖骏野才不管这些，他一向推崇理性至上，他认为经过他的理性分析知夏应该选择理科，这样考上一个理想大学的胜算更多。
知夏不以为然，他就批评她不思进取裹足不前，太容易满足没什么抱负。她对他的话还是毫无反应，他继续批判她幼稚脆弱，还断言她以后一定会经历一次大的挫折才能成熟起来。
知夏被他批的体无完肤，她知道他说的绝大多数是对的，他也是为她好，想起以前李辰星给自己制定过的学习计划，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不是李辰星，更不是肖骏野，她只是叶知夏，也只能是叶知夏。谁都不是一天就长大，就按照自己的节奏前行吧，好的坏的都是自己走过的路。
不管是想让她学美术的苏老师，还是想让她改理科的肖骏野，知夏对他们都心存感激，但她依然相信自己的选择，就像最近看的电影《喜剧之王》里的周星驰，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他都坚持自己的演员梦想，龙套王又怎样？被生硬残忍的从手里抽走已经定下来的角色又怎样？大家都嘲笑自己的理想又怎样？他还是顽强的坚持走自己的路，即便有些悲壮，甚至凄惨，那也是自己选择的黎明前的黑暗。没有容易走的路，坚持自己该坚持的，就好。
开学之后照例又是重新排座位，知夏和肖骏野还是选择了老位置，可是这一次苏班头居然要拆散他们这一桌，她先是让肖骏野坐到后一排，说后面有个同学视力不好让他们俩换换。
肖骏野站起来说：“我想坐这里，不换。”
苏老师见他不愿意，又想让知夏跟那个同学换下，知夏站起来说：“坐那儿我就看不清黑板了。”
苏老师轻轻皱眉无奈的说：“那先这样吧，暂时这样坐。”
知夏一向觉得苏老师好说话，自己从高一开始当副班长跟她接触很多，一点也不怕她，反而觉得她像姐姐一样亲切。肖骏野就更别提了，他眼里就没有害怕的人和事。
放学后苏老师找到知夏疑惑的问道：“你是不是愿意跟肖骏野同桌？”
知夏答：“是。”其实她觉得跟他是不是同桌并不是重点，关键是老师突然要调开他们，这让她想起初一那年同样的境遇，当时的她绝然没有逆鳞的勇气，现在总算可以勇敢的说一次“不”了。
苏老师听了摇摇头说：“已经有不少老师跟我反应你们上课爱说话，你俩做同桌互相影响大，他天资很好，受的影响还小点儿，你现在可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老师略一沉思，又说：“最近班里是不是有些成双成对的同学？”
知夏的脑海里迅速飘过几个人名：李怡清和陈建华，郭海和范芳，孙虹洁和张博，韩雪婷和白靖童，杜晓玲和张斌......
但她只顿了几秒就立即一脸惊讶的反问：“不会吧，没听说呀？”
其实苏班头多次刨根问底班里的绯闻八卦，但知夏觉得这是大家的隐私，老师还是不知道的好。况且就苏老师的年轻气盛，大家的年少无知，两强相遇绝非好事，自己还是不要给她添乱比较好。
敏锐的苏老师发觉知夏似有犹疑，继续追击道：“这里面没有你和肖骏野吧？”
知夏马上坚定的摇头：“绝不可能！”
苏老师瞧她正色的样子略感安慰，又嘱咐道：“你这孩子一向简单，就算肖骏野有什么你也不能有什么，本来文科就不好考，下学期就要分科了，好好努力。如果再发现你俩上课说话就要坚决调开座位了。”
知夏赶紧用力点头，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会考了，必须少说话多行动。
接下来的时间她确实很在学习的状态，肖骏野也是，他们似乎都很“一心向学”，只是肖骏野偶尔还是会发发神经。
一天，他故作深沉的对知夏说：“我有一件事想来想去都不能放弃。”
知夏没心没肺的问他是什么事，他却神秘兮兮的不告诉她，又满脸严肃的反问：“你是不是傻？”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为了自己和他的明天，她决定还是继续沉默比较好，现在唯一对的事情就是学习，再无其它。
这学期苏老师几乎对班里的事全面放手，大事小情都交由知夏和夏时宇他们这五个班干部去做，知夏跟夏时宇接触的多了，肖骏野就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一会儿说夏时宇像大哥哥一样照顾知夏，一会儿又说夏时宇要对知夏展开攻势了，还说夏时宇课间时候总来他们这一桌跟他俩说话……
知夏不知道肖骏野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自己跟夏时宇顶多就是同学加“同事”关系，他是备受瞩目的班长，自己则是默默守着一个名字躲在角落里的小透明，明明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嘛。
说到那个名字，知夏从林仟羽那里多少知道了点儿他的消息：他选了理科，他的爸爸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个足球报记者，他的妈妈却希望他能子承母业当一个出色的医生。
知夏觉得他的父母好可爱，以自己的愿望来定义孩子的未来。其实知夏见过他的父母，他们都是随和开明的人，这种愿望仅仅是愿望而已，他们肯定还是会尊重他的选择。
知夏突然好想知道他们以后都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做着什么样的工作。未来来之前，期待的东西突然多了起来。
许是因为原来的几何老师年纪太大了，这学期他们换了一个新的几何老师。
原来的几何老师已经六七十岁了，是返聘的老教师，名字非常古风——谢学士。
谢老师头发眉毛白了大半，眉毛不光白还长，知夏第一次知道这是寿眉。谢老师课上课下都讲方言，大家不常见到说方言的老师，好玩心起都很爱学他说话，但是他即便听到了也不介意，只是慈祥的笑着，一脸宠溺的暖色。
他最介意的是大家的不认真，总是恨铁不成钢的说：“平时看起来膘肥体壮，一到考试就细瘦了。”批评某同学的时候又会说：“你这个娃呀，就是不听话呀。”
他教学认真极了，板书也写的一板一眼的，字体隽永苍劲。但是他有个大缺点——爱抽烟，每次上课前都在教室门口喷云吐雾，铃声一响，他这才猛嘬几口然后迅速丢掉烟蒂走进教室。
同学们都很喜欢谢老师，还给他起了个外号“帅爷”。
新来的几何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高高的个子，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儿，上课和蔼又仔细。第一次上课她就在黑板上出了几道题让大家解。
知夏看看题目觉得不是特别难，但是把握不大。肖骏野提议打赌做题，如果她做出来一题他输给她一块她最爱吃的“阿尔卑斯”。
知夏最喜欢的软糖是从小就吃的“大白兔”，最喜欢的硬糖就是“阿尔卑斯”，有人愿意买糖自然好。
经过努力她做对了四道，他兑现了八块。
晚自习放学后知夏跟林仟羽一路回家，分糖给仟羽吃，知道了糖的来历仟羽问她：“大家都在传你跟肖骏野，这是真的吗？”
“不是啊。”没想到林仟羽会问起这个。
“他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多好。”仟羽听了回答有点失望。
“我这个人很懒的，懒得改变初衷。”说完有点后悔，她赶紧又问起洛风的近况。
聊到洛风仟羽的话也多了起来，二人随即笑逐颜开的一起回家去。
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仟羽，只是羡慕，静静地听她说起洛风也是一种幸福，一种卑微的幸福，聊胜于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话一点不假。
自从操场上没了洛风的身影知夏便很少再去围观男生们的球赛。那天下午是高二2班跟3班的球赛，尽管没有1班参与，但是原来的初中老同学很多在2班，所以场上熟悉的面孔不少。
知夏本来没想去围观，林仟羽硬拉了她去，说班里很多人都去看呢，去看看吧。
知夏和林仟羽到操场的时候比赛还没开始，双方队员正在做准备活动。他们1班球队的队员和球迷们都等在一旁拭目以待。知夏看见球迷队伍里有周冰儿、韩雪婷、杜晓玲等等，看来观众很重视。
她和林仟羽也站在一边等着比赛开始。
不一会儿，开场了，双方实力相当，但是知夏觉得远没有初中时有洛风参加的那几场精彩，再加上她本来就是“伪球迷”，所以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看他们踢得平淡，知夏很是无聊，就跟周冰儿她们几个闲聊。林仟羽看得很认真，不时露出笑容，似乎他们踢得还不错，而且林仟羽还不时发表一下观感，知夏觉得她才是真球迷。
正在这个时候，某人出现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服，腿上仍是蓝色的牛仔裤，脚下一双黑色的运动鞋，眼睛含着笑意经过林仟羽身边，在知夏和林仟羽的面前站定，好像对她俩说，又好像对一起站在操场边上看球的大家说：“你们怎么也来啦？”
知夏看林仟羽没说话，就对他说：“是诶。”
知夏说完很不安的看看他依然笑意满满的眼睛，确认自己好像没说错话。
周冰儿望着洛风装作不解的问：“你到底跟谁说话呢？”
于是他又笑着走到她们几个面前说：“大家喽。”
知夏很开心又看见洛风，不假思索的附和到：“对大家说的嘛。”
周冰儿听了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向知夏，知夏担心她又要说什么，急忙转过头不看冰儿。
她这时再看洛风，他依然高高的站在那里，头发依然清爽自然，眼睛依然深邃闪亮，脸上还有深深的笑意，他还是原来的他，只是看上去比之前更沉稳了。
后来，他又跟大家闲聊了几句，冰儿她们都说他变了，有点奇怪的感觉，他却依然笑笑的说：“我现在有点奇怪吗？”
她们就纷纷笑而不语了。
他在观众席上又看了一会儿球赛，就走到林仟羽旁边去了。在走到林仟羽和知夏中间的空位置时，他明显停了一小下，然后才来到林仟羽的身边跟她边说边看起来。
周冰儿也留意到洛风的这个小动作，她小声对知夏说这是因为洛风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知夏知道这不是怎么选择的问题，答案早就有了。
上半场好不容易结束了，知夏就一个人离开了操场，留下了身后的一片灿烂的晚霞和快乐的人群。
李辰星家离清一中很近，离华中很远，所以她每天都来知夏的班里上晚自习。
苏老师早就听说李辰星的大名，她可是曾经初中部的传奇，所以对她很是欢迎。
晚自习之前知夏常跟一样爱运动的李辰星在操场上打篮球，有时候她们也会看见男生们在操场另一边踢足球，几乎班里的男生都在其中，偶尔，还有洛风的身影夹杂其间。
洛风也在的那个下午，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云，风又大还刮起了很多的沙土，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们踢球的热情。
肖骏野、洛风、夏时宇、郭海、郭优扬、李伟、姚哲、马鸿亮、张斌、梁亦辉、白靖童、袁唯文……他们个个认真而专注，俨然一副职业球员的模样。
他们在风沙中拼命的奔跑、传球、接球、顶球、抢截、射门，然后再发起另一轮防守和进攻。小小的足球在他们的脚下轻快的滚动着，顺从又服帖的转呀转，跑呀跑……
几天前他们中的“精英”还跟渭中比赛，结果以4：6败北。其中肖骏野独进两球，但是脚也扭伤了，可是这会儿照踢不误，真是狂热。
人群中最显眼的那一个，他这次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显得沉稳又有活力。
中场休息的时候，知夏他们的篮球偶然滚落到了他的脚边，他伸手捡起它却没有马上归还的意思，而是很专业的用手指转了几下球，一起跟知夏打篮球的同伴略带抱怨的对他喊：“快点还我们篮球呀！”可是他好像并没有听见，脸上始终笑纹绽放的进行着自己的“游戏”，对其他都置若罔闻的样子，直到队友喊他上场他才把球丢过去跑开。
李辰星也看到了洛风的所为，对知夏不解的说：“他咋这么无聊呀？”
“谁知道呢。”知夏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洛风在场上奔跑的身影。
“你也一样无聊。”李辰星发觉她居然不睬自己，有点忿忿的说。
知夏继续无动于衷，李辰星无奈的摇摇头，心想知夏果然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转眼人间四月天，会考的日子已迫在眼前，本来是知夏最喜欢的生日月，可是这次却无心顾及，偏下午几何课老师一向觉得知夏平时做题尚可，这次在黑板上出了一题叫知夏上台解答，偏她一紧张一个字也写不出来，灰溜溜的回到座位，连肖骏野也觉得很是丢脸，因为他一直认为知夏是他的“高徒”。
接着又跟黄静萱闹了别扭，谁也不知道事情的起因究竟是怎样，然后她们两个就进入了冷战状态。知夏最受不了的就是黄静萱不理她，她又不忍心不理黄静萱，可是下午才在几何课上丢了脸，又要跟黄静萱低头，知夏一下子觉得自己分外委屈。
肖骏野自是看出了她的难过，一直悉心给她讲解今天的知识点，还对她百依百顺，故意说笑话逗她开心，某人才渐渐又活泼起来。
肖骏野看她心情放晴，也不忘“教育”她几句：“你就是心理素质太差了，今天那道题你明明就会呀。”
她忧愁的表示很担心这个月和下个月的摸底考试，心里一害怕就觉得兵慌马乱的，看什么题都不会做了。
于是他就一遍遍开导她，讲了一大堆他自己的和其他人的例子来激励她，好让她无所畏惧重获信心。
末了，又补充道：“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交给我。对了，你干脆住我家好了，我天天给你讲题。”
知道他又开始发神经，她没说什么，只是象征性的对他挤出一个笑来做为回答。
他看到知夏笑了似乎得到了鼓励，继续说：“但是我家只有一张床，所以需要放一只碗在中间。”
知夏知道他也看了吴奇隆、杨采妮版的《梁祝》，对他的强行引用表示鄙视和无视。
因为最近一直在流传有一个犯罪团伙来到了本市，连学校的晚自习时间也从原来的七点到九点改成了五点半到七点半。肖骏野想送知夏回家，知夏说自己骑车没事的。其实他送她并不顺路，还需要折返一段很长的坡路，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但是从心里觉得有他在身边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黄静萱很快就跟知夏又冰释前嫌重新黏在一起，连课间去卫生间也要手拉手一起去，令肖骏野一阵羡慕。
知夏告诉他男生也可以这样啊，然后脑补了一下两个男生手拉手一起去卫生间的场景，自己被自己恶心了一下，果然女生之间看似很自然的事放在男生身上是行不通的。
肖骏野对知夏的建议很无语：“你的理解能力果然有问题，怪不得有的题你抓不到重点。”
知夏又脑补了下自己跟他手拉手去卫生间的场景，更不靠谱。
四月份摸底考试之后的一个周六就是知夏的生日，黄静萱送了一只可爱的明黄色毛绒小熊给知夏，周冰儿给知夏买了一盆翠绿可人的文竹，李辰星亲手画了一副知夏的肖像画，陆晶给知夏寄来了一封温暖的信……
晚上知夏跟周冰儿聊到很晚，她们还给黄静萱打了电话，黄静萱一直嚷嚷着让知夏接电话，让冰儿好气。
她觉得这个生日过的很开心，有朋友们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幸福。至于那些烦恼，这天竟统统忘记，真是神奇的一天。
冰儿还告诉了她一件事，伊欣似乎很喜欢肖骏野，冰儿曾经在放学后看到伊欣尾行肖，被发现后索性跟在他后面走，肖骏野为了避开她就不走直线，然后他俩就绕着一个电线杆转圈......
知夏第一反应是伊欣好勇敢，自己居然有点嫉妒她的勇敢。肖骏野说自己一直嫉妒洛风，但他也就是说说，心里其实没什么。知夏从来没有嫉妒过林仟羽，只是羡慕，可是听了伊欣的事居然会有嫉妒的感觉，自己也觉得奇怪。
自己一直想忘记的，一直记得要忘记的，本来想用一辈子用来忘记的，也许可以提前忘记了？
她想起那天晚自习后黑板上林仟羽的名字和一颗红心，落款是洛风，虽然觉得这不像是洛风的行事风格，但是触目便会惊心，自己的承受能力着实有限，也许自己可以试着说再见。
陆晶曾经说过忘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是喜欢上另外一个人，知夏不知道这个方法对自己是否管用，但是她觉得试一试也许没有错。长长时光，她应该有新的回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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