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的人,以为错过了一辈子就不会再见了。
有的人,以为躲过了这一生也不会碰面了。
可命运的齿轮似乎从来都是来来回回,没完没了的循环的。要是在这个循环中再加入别的东西,那么,想要远离,是根本不可能的一件事情。
一个十年过去了,又一个十年马上也要过去了。
曾经种种都已经烟消云散,她笃定的这样认为。可人生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理性是控制不住情感的。也许是江南这场突如其来地暴雨,让她感受到了世事无常。又或许是随手翻到了那本书,忽而刺痛了隐藏已久的情感神经。但也许,都不是。
但馨悦还是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在九月秋风微凉的夜里,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离开的时间太久了,所以当马蹄声踏进京城时,她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一切都只是昨天的事情。可眼前繁华依旧的情景告诉她:昨日已经不存在了。
北方的清晨平添了几丝寒衣,她在日出时分住进了一家客栈。她以为,没有一个人知晓她的行踪。
以前的是非恩怨,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已经放下了。
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临出门时,她特意易了容。匕首,长剑这些她也早就不用了。八九年的时间,她在无聊,寂寞的时间了竟学会很多的本领。譬如易容术,譬如用腰间的带子当武器。不过,虽然日子太平,但如今回来了,还是需要谨慎小心的。毕竟江湖中人很多都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到这里,她就想到了洛幽晨,想到了小十七,也想到了她的馨悦房。
临街的客栈,一大早就有了喧闹声。这么些年,她越发像个孩子,随手提着钱袋子就出了门。
凭着记忆,果然找到了当初自己开的医馆,日子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当初那个牌子,她一眼就认出了是自己的字体。站在门前,居然看出了满眼的泪水。
原来十七,果真是个好徒弟。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自己的师父,真难得。
医馆的生意似乎比以前更好了,她随着人流进了医馆。里面更大更敞亮了,居然还分门别类,大家各司其职,井然有序。馨悦笑了笑,看来小十七真的很适合这行。
“夫人,请问,你哪里不舒服?”一个脆生生地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馨悦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声“夫人”是叫自己的。
眼前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大眼睛,长睫毛,眼神清澈,长得很是喜人。她正歪着头看着馨悦。
馨悦对着她微笑:我第一次来京城,觉得新鲜,进来看看。
“哦,那等我叫我大伯,让他陪你好好逛逛。”小女孩说完就朝楼上喊“伯伯,伯伯,来生意了。”
馨悦下了一跳,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馆。
这孩子一看就是医馆的,若是小十七成亲了,那么这孩子的大伯岂不是……洛幽晨?
她有些后悔了,这一趟,也许根本就不应该来。
小十七都有孩子了,早就物是人非了。自己这又是何必呢?洛幽晨的眼睛好了,那么他的日子肯定过得风生水起。她想着,人家都走远了,只有自己,还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一遍又一遍,这又是何苦呢?
一下子就觉得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曾经的仇人情根深种,不但没杀他,最后还搭上了自己。
可如今,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人。
2.
灯火璀璨,繁华依旧,虽然隔着几道街,但她还是看到了洛府,门庭若市,就算是这样的夜里,也是歌舞升平。
原来他们一切都好,那么,自己又在怕什么?
若是洛幽晨都能放下过去的种种,那自己为何还要执迷不悟呢?
离开么?她问自己,答案依然是不确定的。
在踌躇不定之际,她已经重新易容,换了一身白衣,将头发高高束起,再出门时,俨然成了一位翩翩公子,一派和谐。
手里握着一把扇子,一把她从未打开过的扇子。
不偏不倚地,她走到了洛府的大门前。
门口侧身立着一名男子,身材修长,青色衣衫,束发,面带恰到好处地微笑,他身边倚着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子。两个人的模样一看就是夫妻,听得往来的客人一个劲儿地道喜声“恭喜小少爷高中。恭喜恭喜!”
果真是小十七。她想起自己独自离开的那晚,小十七并不在府,八九年的时光,他已经从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长成了一位真正的男子汉。再也不是跟在自己后面,喊“师父”的时候了。
她愣在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竟没有往里挪动一下脚。
“公子?公子?”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她循声望去,是小十七。
于是,她抱拳说“恭喜洛少爷,真是年轻有为!”
就见小十七腼腆地笑笑“都是祖上的阴德,我受之有愧。公子,既然来了,不妨进去喝两杯?”
“好……多谢洛少爷……”虽然犹豫了许久,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她还是不想拒绝小十七,亦如多年前他让她来府给洛幽晨治病一般。
她思绪纷乱,小十七也看出来了,但他没看出来的是,这个人,就是自己心里最牵挂的那一个人。
“公子,你随意,我去去就回。”进了大厅,小十七这样说。
她微笑,说“好,你忙,不用管我。”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解下腰间一块羊脂玉,郑重地递给他“出门匆忙,只有这个,聊表心意,恭贺公子高中。”
小十七接过,自己打量了一番。又将馨悦自己看了一番,他没想到,穿着如此朴素的公子竟有这样价值连城地的玉,尽管这块玉,看着这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在哪里见过。
馨悦被他看的有些忐忑,心想“可千万别看出来什么?”就听的小十七的声音“公子太客气了,今日来的大都是书生,你这份礼太厚重了。”他见馨悦似乎有些尴尬,接着道“看恭喜这把扇子还不错,不知可否割爱?”
“好呀!”馨悦将扇子递了出去,收回了自己的玉佩。心想都是你们家的东西,随便你。
院子里的人见状元郎竟对一个不曾相识的人如此抬举,又闻得此人似乎深藏不露,立马围了上来。左一杯右一杯的敬酒。没一会儿,馨悦就觉的脚下仿佛跟踩了棉花一样。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于是就寻了个由头,偷偷溜出了院子。
3.
眼前的一切都是熟悉的,又都是陌生的。
她凭着零星的记忆,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的找。
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她看到了碧沉轩三个字。或许是今晚的月色很美,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微微一笑,谁也没有看到这个笑如此倾城倾国。
馨悦推开门走了进去,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躺在床上。这个时候本来应该难过的,可不知为何,她竟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大声,床上的人循声望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目光深邃,脸上棱角分明,跟那年在山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翻身下了床,另外一个也是男人,他们穿戴整齐。可馨悦已经止不住自己的笑声了,等她反应过来要出去时,就听得外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狼来了。”紧接着便是一阵霹雳乓啷的打斗声,条件反射下,馨悦的酒醒了大半,她看见另外那个男人给洛幽晨递了一个眼神,然后快速地冲了出去。她也跟着要出去,就被洛幽晨一把拽住了,她没来得及站稳,一下子摔进对方的怀里。
本来她有些紧张,可转念一想“自己易容了怕什么?”于是她笑嘻嘻地将双手环住对方的腰,将脑袋扎进对方的怀里,柔柔弱弱地说“公子救命,没想到这京畿重地,居然还有狼。”
洛幽晨没有说话,只拿一双眼睛看着她。
馨悦抬起头,就看到了这双似笑非笑地眼睛。她心里一紧,手便松开了。院子里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又是一派歌舞升平,她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紧接着,那个男人进来了,他朝洛幽晨抱拳“大人,都解决掉了。”然后像个幽灵一样消失不见了。
馨悦觉得脑袋疼得厉害,她想马上离开这儿。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也抱拳。
“怎么谢?”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可他还是挡在门口,没有放行的意思。
馨悦翻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只剩下腰间这枚玉佩了,于是,她站直了身子,将玉佩解下来递给对方“给,多谢!我酒喝多了,进错了地方,见谅。”
洛幽晨接过玉佩,嘴角微微上扬“这东西,怎么这么眼熟?”
馨悦头晕的厉害,只得继续胡扯“天下的羊脂玉,长得都差不多。你喜欢就好。”
洛幽晨不说话,只拿一双眼睛望着她。她被看得毛骨悚然。
“公子,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这样堵着一个男人,成何体统?”她笑。
“要走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洛幽晨说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馨悦心中波涛汹涌,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你的庐山真面目,姑娘?”他叫她姑娘,馨悦面色一凛,退后几步,吃惊地看着洛幽晨。
对方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不过在电光石火间,她已经明白了一切。
洛幽晨看着她,她也看着对方。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大少爷,该安歇了。”她听的出,那是于管家的声音。
“知道了!”洛幽晨说道。
门关着,他就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要让她离开的意思。馨悦看着他,忽而就觉得自己竟如此傻气。有些人,明明放不下,可还是能克制自己不去想。而自己呢?
思忖间,她已经解下了腰间的丝带,朝洛幽晨挥了过去。对方也不甘示弱,提剑便迎了上来。
两个人斗得难舍难分,也不知斗了多少个回合。就听得馨悦气急败坏地声音“我输了,你赢了,洛幽晨。”
她喘着粗气,气鼓鼓地看着对方。
“我得多谢你手下留情,没有藏毒针。”
“你……”馨悦听他翻旧账,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现在不是好好的。”
“不好!”洛幽晨说道
“你……哪里不好?”
“这儿不好。”他指着自己的心脏。
馨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既然气也出了,我们就两不相欠了。再见,后会无期!”她挥了挥手,抬腿就走。
“哪里去?”洛幽晨问
“哪里来的就到哪里去。”
“这才是你的家,你哪儿也不能去。”他横着剑挡在门口。
“你知道,你挡不住我……”
……“我知道”
“让开”
“不让”
“你想怎么样?”
“我想看看你……”
馨悦目瞪口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行踪了如指掌。可还是没有主动见自己,只是远远地看着,看着。
“好呀!”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扯下了脸上的面具和束发的带子。
“看够了?我能走了吗?”
“悦儿,真的是你。”洛幽晨扔下了剑,箭步过来抱住了馨悦。
馨悦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是唱的哪一出?
“你松开!”她低声喝道。
“悦儿,别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等你回来。”洛幽晨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馨悦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是呀,那么想念,可还是没有去找。
她没有说话,仿佛自己是一个外人。
当初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可感觉,怎么跟梦中的不一样了?
“小十七都成家了,我们……回不去了!”她幽幽地说道。
洛幽晨的身体僵住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放不下他?我不敢去找你,就是怕你的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果真不是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馨悦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难道不是吗?”
她忽而就笑了。
“头疼的厉害,我得歇一会儿。”她推开了对方,摇着头,朝床边走去。
洛幽晨看着她,也笑了。
月色溶溶,这是一个没有完,也不会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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