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白雪,与君共存

作者: 舒美时光 | 来源:发表于2024-10-18 09:26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唐宁看着山头皑皑白雪,山中树树青翠 ,一直记得阿菁说:山头白雪,与君共存。

    唐宁觉得自己的生命意义是守护这座大山,是守护阿菁所说的山头白雪,那是他藏在心底的妻。

    ꧁1.

    唐宁走进高大的白杨树林。树皮发白,树干笔直向上,有几十米高。上方曾枝交叉,站在树下枝叶密密匝匝,连阳光都洒不进来。

    他沿着树林间隙左穿右叉,踏着没入脚的青草,慢慢在白杨林里穿梭。他一边查看树木的状况,一边查看有没有引起火源火灾的异常情况。

    穿过杨树林,是低矮的灌木丛。一高一低,互相混交,依托生存。就像唐宁和阿菁。

    一人多高的灌木丛呈倒A字形,在上方交叉着。通过灌木要低头、曲腿、哈腰,双手拔拉那些荆条,防止被倒刺勾伤。曾经无数次他在前面开路,防止荆棘刮伤他的阿菁。

    “哗哗,哗哗”遥遥地听见了水声。他小心翼翼地通过灌木丛。他回头看那些荆棘开满紫色小花,一朵朵镶在碧玉簪上,晶莹剔透。每次他都要取一枝最漂亮的去掉钩刺插在菁的长发上,映着她上翘的丹凤眼熠熠生辉。

    尺许高的青草已经被他趟出一条小路,唐宁来到了溪流,他的眉眼舒展开来。

    从山顶坠落大小不一的雪块,融合着太阳,沁着山顶雪的冰凉,形成一股股小溪。细细的数股流到上方阔叶林区域伊然汇成一条。溪水底部一层绿色苔藓,各色石头滑溜溜的失去了它曾经拥有的棱角。他触摸着已经温润的溪水洗了洗脸和手。他和阿菁坐在溪边抬头看向那冰蓝色天空中如同白云堆积的高耸雪山。

    他在灌木丛折了一根树枝,用随身携带的小刀把枝头削尖,静静地等待,伺机扎了两条鱼。随手采了一些蘑菇,放在背篓里。阿菁喜欢吃鱼,说这溪水的鱼肉鲜美,蘑菇口感鲜嫩。

    他淌过小溪进了下面的松树林。

    阿菁最喜欢松树林,松叶的清香,如茶。几个熟识的小猴子看见阿菁就涌了上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献出自己的宝贝。阿菁到哪里都受欢迎啊。

    满载的背篓靠着松树。他躺在厚厚的松针叶上,舒张自己的整个身体。如果阿菁在多好,他们并排躺着。雪山脚下,春天来的迟、来的短暂。现在五月了太阳是温煦的。他孤单单眯着眼看着赤白的阳光从长长的松针缝隙倾泻下来,时明时暗。

    想一想,他在这里度过了15年的光景。每天他被“啾啾啾”的小鸟声叫起来。每天的任务是巡山,巡山,巡山;防火,防火,防火。“责任重大啊。”

    这是他的王国,他要保证他的臣民健康快乐地活着。但是她却再也看不见了。

    ꧁2.

    每一天,唐宁看见红日从东方山峰上架起,就踏上了巡山之路。巡山,走过他们一起走过的路,已经成为唐宁生命中重要的事情。

    这片大山是祖辈生存了很久很久赖以依托的地方。阿菁喜欢大山的纯粹宁静,喜欢它蕴含的厚重的深不可测的力量,这些都支撑着唐宁每天用脚来丈量它。

    唐宁走过杨树林、灌木丛、溪流、松树林、山沟……它们代表着大山的骄傲,大山最漂亮庄重的一面。越往上走,就是雪山,那里冰冷刺骨,终年积雪不化。那是大山拥有的神秘。

    白天,山上碎雪纷飞。有阳光的日子里碎雪镀上了橘色,橘银色光芒。或当太阳隐在白云后,碎雪是阴沉的灰白色。

    碎雪如同翻滚的海浪一潮又一潮。

    他的阿菁第一次看见这等奇观睁大一双丹凤眼说:“你看,我爱那翻滚的白雪,那蓝白色的雪比海潮彭湃。”

    是的。山顶,半个天空,整个天空,延伸得都是橘银色的潮,一波又一波。初萃的蓝色白雪与天空融入一体。云雾蒸腾。

    雪浪掀起一浪,一浪更比一浪高。碎雪潮在那日光的蒸腾中掀起一团雪,待彼伏下,再掀起一团雪。雪潮占据了整个天空。卷起千堆雪,印出万般像。

    “你看,像不像臃肿的熊大熊二。还有大鲨鱼,大张着嘴。”

    他看着阿菁圆圆的脸庞,比雪还要白皙,凤眼闪烁着雪的神采。她看雪。她觉得雪有生命,雪在空中腾挪辗转表现自己。他盯着她一眨一眨的黑色睫毛,两个盛着琥珀色的酒窝。

    “你看!它们乘坐金色大象拉的车子在奔跑。还有一对可爱的长耳朵的兰兔子… ”她的双眼是深黑的钻石把他吸入漩涡,翠绿与白雪的碰撞。

    阿菁,它们距离我们很远很远。这个山比大海高5000米。

    阿菁每日跟着他巡山。一起看看大树,听听鸟鸣,逗一逗猴子,捉几条鱼,摘松子,采菌菇。每天呼吸天然氧气,每天乐呵呵的。两个人过着神仙生活。

    ꧁3.

    那一天,“我不喜欢雪了,看时间长了,刺眼睛。”他的阿菁凤眼有一种灰色的光,眼皮上拉,显得眼睛大而空洞;她的嘴唇紫白,寂静的可怜。他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拂,轻轻地攫取她的唇,冰凉的触感。

    山中岁月长。唐宁一次次提起两个人的初见,两个人一起沏茶、品茗、赏鉴,一起漫步闪烁的霓虹灯下。

    “我不想待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影。除了你就是我。没有高楼,没有电脑,没有霓虹灯。”

    他的阿菁鼓着腮帮子,瞪着凤眼,眉毛都要竖起来。她跺着她的左脚。

    “好啦,菁。你看白雪多美。”

    “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都快寂寞死了。”

    每一次他都这样安抚她。可是她不爱笑了,她不再理他,看不到她的酒窝。她的心离他隔着一座座雪山。

    他伸手去抚摸她粉嫩的手。“每天我们与高山对话。听松林涛声。每天都吃着无污染无公害纯绿色的食物。不用担心转基因,不用担心空气污染。多好!”他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

    “还与高山对话?你怎么不说,你与宇宙对话?”她的眼尾上挑,即使生气,也说不出来的可爱。

    “你怎么不说你站在高山之巅?你看那高山,你上得去吗?那都是雪山,零下20度的雪山。现在明明是夏天,但是那上面都零下20度。”她的双手无意识地纠缠交叠。

    “不,我要下山去了,我不陪你了。你愿意在这里孤独就孤独,愿在这里寂寞就寂寞。我受不了。”

    西方晚霞满天。那个生命老人在一天中最后的时刻,内心还是红的,向外四散的云变成橘红,霞红,粉红,灰粉,灰白。唐宁的爱也在随着阳光的消散而波动,他想紧紧抱住那个爱团。

    “明天我一早送你下山。现在太阳落山了。”他心里如同塞了一块山涧下的褐色石沉甸甸的。

    “啾啾,啾啾”,树上的鸟儿在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东方微明,远山黑乎乎的轮廓,近树灰蒙蒙地支棱着。

    她脸色苍白,嘴唇发紫。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护林屋。沿着弯弯曲曲的陡峭山路下山。穿过野枣林,灌木丛,高大的杨树林,一片阔叶林,淌过五条小溪。

    当太阳背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们到了半山腰的小镇上。她无心浏览街市,她脚步紧密,他只能紧紧跟随。她头也不回急促地奔到汽车站。他看着阿菁低垂着粉色的颈,粉色的耳轮。他在她耳边低语:“珍重。”

    他想抱抱她,她扭头,颤抖着双肩上了汽车。他的菁从微风中送过来四个字:“你也珍重。”

    他呆呆地凝望汽车,直至汽车驶上盘山公路,被树木合抱在大山的翠锦绿障里。

    又白又热的太阳穿透杨树射向他的双脚。他循着那缕阳光,上山,上山,前行,前行。

    人有的时候认为的一件伟大的事情,其实却是这么小的事情。就是那一片山,那一片林。人这一生认为很伟大的爱情却被山林取代了。他扭过头,对太阳说,你刺伤了我的眼睛。

    一棵大树,又一棵大树,她和他的双手都拂过。每一株灌木都拉扯过他和她的衣襟。每一条小溪都趟过他和她的双脚。

    每一个猴子都会把她当做主人。

    从此,他就是这里的国王。孤独,怀念,寂寞,他想被爱加持,现在他把爱付给这座大山。

    ꧁4.

    他推开了一扇门,一条狭窄的石径小路。他向前走去,又是一扇门。他又推开了,“吱呀”他仿佛打开了贝叶门。

    草绿色的山野,沁润的溪水,还有红色、黄色、紫色,叫不出名字的小花,远方的山轮廓清晰层峦叠嶂,漂亮的小姑娘在摘野花。三朵,五朵,七朵,手里拿不住,她放进背篓里。

    满满一背篓鲜花。

    小姑娘抬头:“爸爸,”向他飞奔。

    “窈儿”,他的女儿。

    “窈儿!阿菁!”他醒了。窈儿,鹅蛋脸上嵌着一双丹凤眼,微微一笑,和菁一模一样。石砌的小屋外夜色正浓,他却再也无法入眠。

    在菁离开两年后,一对中年夫妻带着粉嘟嘟的小女孩找到他。小女孩看见他“咿咿呀呀”,伸出胖乎乎的手要他抱。唐宁被高山冰冻的心一下子注入了鲜活的动力,他蹲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女孩。这是她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也是他的孩子?

    他疑惑地抬头看向那对夫妻。

    他们脸色微暗,那个妻子说:“菁是我们的女儿。她闭上眼睛之前要求把孩子给你送过来。她说:孩子没有了母亲,不能再没有父亲。

    “你说什么?”唐宁的心如同山中莽撞的小猴子在跳跃,“阿菁到底怎么了?”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只是在空中无谓的摇摆,什么也没有抓住。

    “阿菁已经不在了。”她喘息了一下。“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危险时刻陪着她。如果她不生气,不激动,不要孩子,保持良好的心态可以多活几年。”

    她抬头瞪着唐宁,有点怨恨:“自从在春来茶坊买茶叶遇上了你。就一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一定要跟着你在一起。我们怎么劝说都不管用。跟着你来到了这里太冷了,医疗条件达不到,也不利于养病。”

    她哽咽着:“她发现怀了你的孩子就回家了。求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我们给什么。她居然为了你,为了孩子在求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酷似阿菁的眉眼,低声喃喃自语。

    “为什么?她不想你担心他。她临走的绝情都是假装,她一直在懊悔。”

    你要知道她的身体要长期吃药维持生命。生孩子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要命的事情,但是她固执地说:这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只有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她对你的誓言才会永续。”

    一张素白信笺,字迹清秀:山头白雪,与君共存。爱你至深,愿我们的宝宝一直陪着你。

    往昔历历在目,她依然在桌边冲茶,泡茶,品茗,微笑。

    ꧁5.

    刷着清漆的黄木靠背椅上坐着那个初见的女孩子。她神情专注得在木纹清晰可见的红木桌面上洗茶,泡茶。透过红木菱花窗格的阳光和他共同看着她沏的茶叶在大盖碗里漂浮、旋转、生发、舒展,汤色,徐徐茶香溢出。

    “好香。是云南滇茶。”唐宁不由得出声。

    “你也爱茶。”袅袅的烟混合着太阳的浮光,她的双眸滢着茶水红润的光泽,双颊如同桌上大盖碗的白釉一样白。美丽的图画,浮光掠影地流动。

    四目相对,也许这一刻是时间的静止,是深山纯粹的绿意盈然,是高山白雪在悠长岁月里一直期待的那个人,出现了。

    怦然心动。他听不见屋子里的任何声音。不需要理由的爱情。一见钟情的概率让两个人的羁绊从此在一起纠缠。

    阿菁说话温婉,嗓音清脆细弱,两个人一起品茶,携手听音乐会,发誓一生一世。

    多少海誓山盟,她的一颦一笑,他知道,在某一刻,也许天地间早已姻缘前定。

    夏天来了,他的母亲和窈儿要上山陪他。“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女儿的名字是阿菁起的。阿菁,窈儿。唐宁一颗心开通了万般心窍,活泛伶俐。

    十五年来,菁的身影丝毫不变,依然温柔可人。只有那最后一夜,他们抵死缠绵,他们要把彼此刻进对方的身体里、骨子里、血液里。血肉之躯碰撞的激情,是风从山谷底部穿过,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是带走了谁的眼泪。还是那海浪拍打礁石发出沉闷残破的声音?

    那日送行,他紧紧地盯着玻璃窗映出菁的侧颜,她一丝都没有回头。她的侧颜他画了十五年。

    唐宁每日巡山,防火,每日走着他们一起走过的路线。阿菁,窈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像你一样漂亮,懂事,可爱。

    唐宁看着山头皑皑白雪,山中树树青翠 ,一直记得阿菁说:山头白雪,与君共存。

    唐宁觉得自己的生命意义是守护这座大山,是守护阿菁所说的山头白雪,那是他藏在心底的妻。

    阿菁,我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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