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柿子

霜降过后，老家的柿子更红了。 

柿子树在老家是极为普通的一种树。在我的印象当中，老家里的家家户户，大都有自家的柿子树。柿子树好养，不挑土壤。老家里的人把柿子当水果吃，为了图采摘方便，把柿子树栽种在自家院门前。当然，在老家背后的梯田边，也多栽有柿子树。秋冬季节交替之际，老家的村子里，以及村子背后的地棱边，落了叶的柿子树，挂满了像红灯笼似的柿子。在阳光蓝天的映衬下，点亮 了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院落，也把老家的沟沟卯卯、山山岭岭点缀的别有一番风情。 

寒霜越凌洌，柿子的颜色就越鲜艳。待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村子里的人，就把挂在树枝上的柿子“架”下来，放置在早就搭好的柿棚里。被包裹严实的柿子，在柿棚里要过上一个冬季。天寒地冻之时，一向缺水果吃的农村人，就有柿子来解馋了。 

我从小长在农村，对柿子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而对吃柿子印象最深的，还是要属用温水所暖的柿子了。 

农村人似乎对吃有着不同寻常的智慧，比如说吃柿子。当霜气刚把柿子染上一点颜色时，柿子还是硬硬的，这个时候的柿子，绝对是不能生吃的，太涩，难以下咽，全然没有柿子所该有的香甜味。不过没关系，农村人把刚上色的柿子摘下来，放到灶房里大铁锅里，用温水浸泡三两天后，柿子里的苦涩味就去掉了。暖好的柿子，颜色比刚采摘下来的更艳了，吃起来，既脆又甜，味道极佳。 

暖柿子可是个技术活，整个过程就在于“暖”字上。农村人厨房有前后锅之分，前锅大，后锅小。一般情况下，把从柿子树上刚采摘下来的鲜黄柿子，放置到前锅里。再从水缸的水，用马勺舀到锅里，直至前锅里的柿子全都被水淹没浸泡。然后，就开始生火，让锅里的水保持一定的温度。暖柿子水的温度，全凭经验把控。水温太低，根本达不到暖柿子除涩的作用，水温过高，柿子就会有煮熟的危险。如若是那样的话，一锅的好柿子，就得全部倒掉了。 

在我的记忆里，老家有经验暖柿子的人，给水加温时，绝不用硬柴烧火。一般情况下，用麦草给水加温。麦草生出来的火，相对来说“温柔”一些，而且火候容易把控。待到水温合适后，就把锅板盖在锅上，防止温度快速下降。一个晚上下来，锅里的水变成了浅黑色，柿子把也变成了浅黑色。只有柿子的颜色，比下锅前更鲜艳了。 

第二天，家里的前锅要做饭，这时，就要把一锅的柿子，连柿子带水舀到家里的两个大铁桶里。待到第二天晚上继续暖柿子的时候，一定要把前一天的水换掉，换上新水，继续用麦草火加温。如果不换水的话，就会影响到所暖柿子的甜度。 

还有一些生活中的有心人，在暖柿子的时候，会往水里放置一点点面碱。放少量的面碱，会加速柿子变甜。当然了，不能放多，多了就会让柿子变味，很难吃。 

如此这样，待到柿子暖上那么三两天后，就可以吃了。记得我上学那会，没有什么水果可带。于是，就把家里暖好的柿子当成水果，带到学校和同学们分享。记忆当中，我们这些孩子吃柿子的时候，最喜欢吃的方式，莫过于把柿子用刀子切成八瓣。然后，你一块，我一块，放在嘴里，甜在心里。 

待在小城久了，就越发怀念小时候塬上老家的一些吃食。从老家采摘来黄灿灿、红彤彤的柿子，想吃暖下来柿子的我，迫不及待地学着母亲，尝试一下暖柿子。

小城里的家，没有塬上老家的大铁锅。我只好在天然气灶上，把要暖的柿子放置在铝锅里。打开火，将水温调好。我连暖了三天，幸好，所暖的柿子还算成功。但当我吃着在城里天然气灶上暖好的柿子时，还是吃出了不一样。虽能勉强下咽，却少了记忆当中暖柿子的那种甜甜的味道。 

后来，妻子把我所暖的柿子不够甜的原因，归结于没有用麦草火去给水加温，没有。我细细琢磨，妻子的言语是对的。麦草火柔顺，不爆，容易控制。暖柿子就需要来自于老家麦草火这样的温度。 

我有点遗憾失落，恐怕再也吃不到记忆里的暖柿子了。小城是绝没有散发着土地味道的麦草了，就连我的老家，要找到熟悉的麦草垛，也是不容易的。 

好在老家的柿子树还在。深秋季节，我还能在空旷的村子里，轻轻松松摘到金黄的柿子。既然吃不到记忆里的暖柿子，索性，我就把自己摘到的柿子，放在小城单元楼里的阳台上。 

看着这红彤彤、黄灿灿沐浴着来自于乡间光和风的柿子，我已经很满足了，心里早就被记忆里一样香甜暖柿子的味道填满了！